520书包

繁体版 简体版
520书包 > 前尘影事 > 第四章

第四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四章

2017-04-02 作者: 谢小明

第四章

这世界好像发生着什么变故,看行人总是这么急急忙忙。但似乎与我无关。路边的商店看进去光怪陆离,使人眼花缭乱。……这是又来到了一个小山镇。

这是表舅的饭店了,门口有一副对联:“送客不离三步内,迎宾只在草堂前。”表舅在店里忙着。我走进了大堂,一个跑堂在喊:“来啦!红蜻蜓炒绿豆芽。”表舅一边招呼着客人,不时还跳几下踢踏舞。他看见了我,招呼着我坐下,并随手盛了一碗东西来给我吃,我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一条盘着的蛇;表舅说不用怕,这是一种菌,这菌可以长成任何形状,叫什么“灵子肉团”;说着他自己在往嘴里咬,我还是不敢吃。表舅在朝我装鬼脸,他用手指把鼻孔堵上并鼻子用力在吹气,鼻子像气球一样在鼓起来,变成了一个小丑鼻子。他要我再到包厢去看看,我推开包厢一看,人们居然吃着一个个的人头,而且有些是名人的头像,这大概也是模子里培养出来的。我想这可能是现在的一种时尚。

我记得屋后有好玩的地方。我穿过大堂朝屋后走去,屋后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间茅草屋,屋前还有一架秋千;这儿没变过,是真实的,在我心里有深深的印记。现在我正站在一方用卵石砌成的水池旁,水清澈见底,可没有一尾鱼,可能是山泉太冷的缘故。有一只蝴蝶飞来了,它突然窜进了水里,在水里嬉戏着,有人说这是“水中蝶”,它在水里游起来还挺潇洒自如。随着走动的人看去,边上还有一间作坊,是一个食品加工场,在加工着硕大无比的粽子,是用荷叶包的,清香扑鼻。看他们包得很快——人们用手裹好后,每一头在机器上“啪嗒”一下,就被绳子扎牢了。忽然有人在喊:“快来!快来看哪,挖到了一个怪物!”听声音是大表妹“莲子”在喊。我随着人们在朝这食品加工场的屋后跑去。她在挖一条水沟,那东西仍在沟里,是一只似鳖非鳖似鱼非鱼的东西。似鱼却长着四条腿,似鳖却又有鳞片。有人拿起铲子来在铲下去,我伸手拦了一下,已来不及,铲子已在下去,还好偏了一点,只打掉了一些鳞片,从它的尾部却滚出一个蛋来,它退了一下仍孵在了蛋上,这时它伸出了头来,似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乞怜地看着人们;这可能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还未进化的物种,我阻止了人们再伤害它。

表了两表的大表妹“莲子”还在孜孜不倦地挖那条水沟。我在朝后面的山坡边的一块空地和一间茅屋看去,在朝一架秋千看去,在朝那走去,我在走过溪沟上的一顶小石桥,这是一顶小桥流水,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个三岁的娃娃,那是表舅相亲的日子,印象最深的是山边还开着白白的粉团花,可我外婆说:“这是饭团花。”

我这是来到了小表妹跟前,这是用毛竹搭成的秋千,小表妹“枝丽”就坐在秋千上,秋千悠悠地在晃动着,她只朝我点了点头,看她还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看她的十指和嘴唇还都是紫色的。秋千后面是一片茅草,这茅草的花茎窜得特别高,开着一蓬蓬的白花,茅草边上还有一个露白的灰膏坟。她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这,秋千前这放杂物的茅屋怎么还完好无损?她说这是每年都喷药水的缘故,如果她不叫喷了这茅屋就会化解掉的。这茅屋还有松窗竹榻,天下雨或人累了还可在里面歇息一下。屋檐下的竹竿还有不同间距的孔洞,风吹过来会发出不同的声响。窗前还有个圆圆的铁丝网,树枝触到时,像是在弹琴。真是:“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

这时表舅也过来了,左手里拿着一个黑布袋,右手拿着一把竹弩,他走到表妹跟前轻轻地推了几下秋千,和我说跟他到山上去弄点时鲜。

我们先沿着一片古树林在走,我还看见了一块刻着一首诗的石碑:“摧残枯木依寒林,几度逢春不动心;樵客遇之犹不顾,猎人却在苦追寻。”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墓道的牌坊前,上面写着:“障碍重重,生生不息……”等字。表舅拉我隐蔽在牌坊不远处,一会儿有一条巨蟒在游过牌坊,有腿股那么粗。我正想逃,表舅说不用逃,它每年都经过这里的,我清晰地看着它在我们面前横过去。后面还跟着两条胳膊般粗的蛇。然后表舅又拉我来到了牌坊前,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说后面还会有蛇,果然后面又游来了一群几尺长的小蛇,表舅用棍子在敲地面,并不时朝它们拨弄,它们都卷了起来,慢慢地缩成了像一根根竹笋般的模样。表舅说这些蛇胆子很小的,一受惊吓,就装成这样了。他从布袋里拿出一把火钳来,把这些蛇夹进了几条到布袋里,它们还是没动。表舅说这是一道非常鲜美补益的菜肴,枝丽就喜欢吃这,他每年都来弄一点的。在回来的路上又看见了一条盘成了一个花瓣型的蛇,头在中间吐着舌头像一个花蕊,表舅说这蛇其毒无比,但味道极其鲜美,现在已经很少发现了,表舅用一根竹箭插进了它的嘴巴,蛇紧紧地缠住了竹箭,表舅也把它扔进了布袋。表舅一路上又用竹弩在射鸟,我在帮着捡,有一只鸟明明看见它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但我在草丛里始终没找到它的踪迹,却在草丛里找到了一支碧玉簪。经过了山脚边的一个水潭时我看见潭里长着一支支雪白的东西,表舅又在采摘,说这叫“阴笋”往往长在背阳的清泉里,也是一种食用菌。

已经是晚上了,表舅烧了一桌“蛇宴”。有鲜蛇肉,有蛇干,还有一碗肉丸,说是“酒糟蛇肉丸”,感到很香。还有新奇的一只菜是“杨梅干蒸咸蛇干”。

这是第三天了,我又来到了秋千旁,可小表妹已不在。我走到了茅屋后的竹园里,这里的竹子上挂满了果实,是“竹实”,就像一个个的小秤砣,皮是黄的,还没成熟,成熟了应该是殷红色的,摘下来后拔掉蒂便可插一根管子进去,里面是中空有汁的,味道有点像茅根的汁水,并有粽香味,说能清热化痰。

我又听见大表妹在高喊了:“哇,挖到了一个墓!挖到了一个坟墓!”我赶紧在跑过去。这好像是一个已被盗过的墓,墓砖都已坍塌,在清理掉墓砖时发掘出了一把骨质的篦头、一面铜镜、还有几件瓷的冥器,篦头上还刻着一枝花;铜镜上还依稀可见几个字:“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冥器好像是两只羊,但这羊毛却做得像刺猬一般仅较短而已,可能拿着刺手所以也没人要。我在问大表妹:“小表妹人呢?”她说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我对这墓感到很好奇,我想再挖深一点,看看还有没有东西,我拿过了锄头在挖下去,果真挖出了几颗玉珠还有两串编钟,编钟上面的一个最大——像个汤碗,下面一个最小——像个酒盅,每一串有十六个,这样就有三十二个音阶。看样子这墓没被盗,只是坍塌而已。我又清理出了几件青花瓷,虽然是平常的器皿,但看起来很清新。我感到有点累了,我走上去在歇息。大表妹又走了下去在发掘,她又挖出了一个玉盘和一个玉佩,还挖破了一个玉碗,我在感到惋惜,这碎片的一面还刻有精细的纹饰。大表妹又挖出了一个已散架了的小屏风,屏风上装饰着琉璃一样的东西还和泥土黏在了一起,大表妹在清打泥块,几乎都把琉璃装饰打碎了。在打碎的泥块里我发觉了一枚玉章,擦干净后看出了两字:“玉珏”,大表妹莲子又发掘出了一块翡翠,最后大表妹还清理出了一块墓志碑,写着这是一位县官的女儿,还未到及笄的年龄便患病死了。我看见边上长着许多飞蓬草,开着白色的小花,我捋了一把飞蓬花撒到了墓里。我在问莲子:“这个墓是怎么发现的?”大表妹说:“这里有一种动物是会偷古董的,我看见它在拱土然后在挖下去,这地方肯定有个坟墓在。我昨天看见了这动物。”

我也来到了山边的田地里想找找偷古董的动物,我看见一个地方有泥土在拱动,我在走过去,这土拱得并不快,但并没有停下来往下挖,我跟了一段路,它好像发现了我,它窜了上来在朝我攻击,它像穿山甲,我在跑,它还在追我,我跑到了一个开阔的田埂上捡到了一根棍子,我舞动了一下棍子,它回头朝山坡的方向在逃了,这下我在追过去了,我看见它钻进了一个洞里,我追过去正想用棍子去捅一下,我发觉从洞口推出了一些东西来,有一幅卷轴的画和几件玉器,看来它表示投降了。我拿起了这些东西,我打开了卷轴,这好像是一卷圣旨。……

第二天我来到了表舅的母亲姨外婆处,我这是在帮忙了,是来了客人,姨外婆正在忙着,这又是个远房表亲,说我应该叫他表叔的,我在给他泡茶。桌上已放着几个菜,锅里还在发出“吱吱”的声音。表叔在说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现在已长远没来了。说还在这里学过武功,并比划了几招。姨公一直坐在楼梯下的黑影里,好像身体已很虚弱。一会儿已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姨婆说姨娘应该回来的,可总不见她的踪影。我们只好先吃了。我叫姨公一块吃,他在摇头,嘴里在嘀咕着什么。表叔饭吃好后站起来走到灶龛边在打量着,一会儿在拿出一本书来,只有他才知道这里垫着的是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他在随便翻看,我看见翻开的一页有一张画,一个人依在庙柱上,底下写着几句歌词:“我尤二清苦倚破庙,……。”我在问:“表叔,这是本什么书?”表叔在说:“这是我那时候在到这里来的路上捡到的书,也就是这样残破的没有封面的半本,不知道叫什么书。”我在拿过来说:“给我看看。”表叔叹了口气在说要走了。姨婆想留他住几天,他在说已身不由己,这次也是顺道而来的。姨婆忙叫我送送他,说:“以后有机会再来吧。”眼里有一种企盼的表情。

我帮表叔拎着藤箱,一路走出窄窄的弄堂向车站而去。走在大街上我有一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我看见一个杂货店的柜台后面蹲着一只大老虎,竖起的尾巴在摇晃着,青色的毛皮点缀着黑色的斑纹,这可能是一个变种,也可能是一件工艺品。老板还是个瘸子,一瘸一瘸地在招呼着顾客。

车还没来,我们在车站等着。这方圆几十里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车站,等车的人还不少。这时表叔从藤箱里拿出三个盘子来,说是古董,并送给了我;上面有一些字,我把它揣进了怀里。一辆车子进站了,人一下子在拥上去,好像位子是要抢一样的,表叔也挤了上去。然后车门关上了,车在开了,我在目送着车子远去。这时表了两表的表弟“规章”正骑着自行车带着姨娘来了。姨娘一脸的沧桑,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毛毛雨,姨娘肩上头发上都有点湿了。我说表叔已经远去了。姨娘远远地望了一眼,说她到这里还有事,要我与表弟先回去。

表弟规章带着我在穿过一条窄巷,有几个女学生在前面走着,反应很迟钝,表弟在打车铃,她们也没听见,我们只好下来推着车在走过去。我正想说他们几句,发觉她们在流泪。表弟看了一眼在轻声说:“这是坐在秋千上表妹的同学。”又说喜欢坐在秋千上的那个表妹已经不行了。规章说他母亲一早也就去帮忙了,现在应该又去了。我想表舅叫我到姨外婆这里来,可能是要我避开伤心的事。

我这是在赶过去,我直奔那秋千,这秋千已用一道细竹编成的篱笆围了起来,秋千上挂着一个花篮,小表妹枝丽半躺在花篮中,好像已死去一般。她的几个女同学也在,她们没注意到我,这些女同学在嘤嘤啜泣着,并轻轻地在说着什么,小表妹好像还能听见,眼角在流出泪来,嘴唇也动了一下,难道还在弥留之际?他们是在超度她,还是在做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我一阵揪心。有一个女生在放生青蛙,把一只只碧绿的青蛙放在那竹子上,这青蛙的脚能吸附住,可能是一种树蛙。有一只鸟在飞来,从那翠竹丛中飞了过来想穿过竹篱笆时被卡住了;我跑过去在帮它退出来;它掉了些羽毛,我把它朝天上扔去,在扔上去,可手上有一股力在把它拉下来,它重重地摔在了地下——死了。那些女同学在说,太残忍了!我也在流下泪来。表舅走了过来,说已经叫姨娘去请巫医了,相信枝丽在这环境下能撑得过去,表舅叫我先回到姨外婆那里去。……

我又来到了姨外婆处,我怎么会被安排在这里?这是一个厅堂,紧靠着墙是一个略高出地面的炕台,台上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我盘腿坐在桌上,四面都围着布幔。我在翻看表叔那里拿来的这本残破的书,我看见了一页里面写有几个字:“后天筋脉之一”,我在想这本书可能是《后天筋脉》。我在看一篇《灶火》——

“这是一股寒意,从背脊里透了进来。是寒风,从遮拦不住的空旷里吹了过来,直追到灶火烘着的胸口。风也吹动了灶堂里微弱的火,刚刚烘烘烈烈的火已倏烁即逝,只余留着几丝无力的火苗,有一条火忽尔上冲,想冲出这闷住暗黑的锅底?而直感无力又在缩回来。回落的火势已不怎么烤人,正当暖烘烘与寒冷的交换时,脸上也感到了一阵灰心的寒意,直透到了太阳穴里。我心里有点害怕,这会不会是一股在将来越来越寒的寒意。

不要斫断了筋脉。时节正值仲秋,空中会有一轮明月,你难道没有感到这种气候如同早春二月,这时的空气清新芬芳。你曾经感到过,或还会感到的。你要回忆那美好的印象,你要一色纯情,不要受到那场面和信息的影响。你会有前途的,你要充满希望。忽然我发觉‘你’‘我’怎么会在一个体内。忽然来了一股暖意,面前寒冷中的火光,那离奇的闪烁,那鲜嫩的碳火。快再加进些柴竹,不能让火熄灭,要让它烧得更旺。

在火堆面前是暖烘烘地,而外物还是寒冷的。你暖烘烘地充满了快意?可这是一层表象,你的肚里还是虚寒的,你在用意志强去领略,你的心里反而受压,你看你的双脚还在颤抖。其实你希望:心有所依,别人能理解你。你希望对象一门心思地为了你,对你纯情一意。你觉得自己像一个赤条条的婴儿,而要有人照顾。你又开始觉得火光太单调,同时又怕火光离开你。但终究会离开的。

灶火又在重复刚才的过程,再加进了几块木柴。饭锅已在“噗噗”地冒着蒸汽,你的一场事业将要进行完毕,它不会再对你感兴趣,已到了极点,你还未满意?火已熄掉,兴趣时时要转移。

好了。可是没有人来叫你,没有事情可为。想着的不是共同的心事,盼望的不是同一的乐趣。心不应肾,肾不连心。‘心里的苦闷升到了嘴里变成了乏味的语言。’心肾分离的动作会古怪可笑,你现在的心肾怎么才能贯通?你可通过语言的交谈把肾气引到心里。可语言是种相互才起作用的东西,你把内心的情绪通过空气的震动传到了她(他)的耳朵里,她(他)突出眼睛在竭力地体会。传到了她(他)的耳朵里,但这毕竟不是灵验的东西,可能像空谷传声,这词汇可能没有引起她(他)的共鸣,只按照她(他)的心脉在传导,产生了一点微弱的心动。而你外向收集的信息熵可能会阻断了你的筋脉。你毕竟大道未成。

锅底有那么一片火星在衍来衍去,这亮点就像天上的银河,只是相对时间已经缩短,能量在减少。一片火星在明明灭灭,最终只在锅底的尖角处还有一点,不久也将熄灭,归于黑暗。什么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难道是那显赫的地位,土豪的金钱,热闹而戴高帽子的场面。我用火钳在锅底划了一划,这火星又在曼延开来,像远看着闪灭的霓虹灯,也像在俯瞰城市的夜景,更像那宇宙膨胀过程的时间与空间的缩影。我又划了一下,我在叫她快过来看看,她看了后说:‘这是司空见怪的东西。’她好像根本不感兴趣。难道是我心肾没有相交,筋脉不通。

这又是一股寒意,这是在背脊里已挡不住的寒意。这是我内心感到的与外界共通而来的寒意?我在观察四周,这寒意也在从地底而来,也在从板壁的缝隙里而来,从瓦楞的间隙里透露而来,然后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我再想寻找一丝暖意,我看到了那剩下的碳火,碳火里有一团黑影在窜来窜去,然后黑影越来越浓越来越大了,最终变成黑影朦胧了。真是‘地炉无火客囊空。雪似扬花落岁穷。拾得断麻穿坏衲。不知身在寂寥中。’

冷风还在从四面八方吹来,她不知去哪儿了。……”

我拉开面前的布幔看出去,有一扇窗开着,一只黄蜂拖着长长的脚在窗口游进游出,忽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窜过来,看清了,像一条鲇鱼,肚子大大平平的,鳍已变成了翅膀扇动着,无声无息地在滑过来,一口把黄蜂吞进了嘴里;好像还抿着嘴在笑。看它顽皮地在窗口游荡了一会,便朝窗外滑了出去。我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口看出去,发觉它还在,它吸附在对面一间灰瓦房的檐下,那间就是厨房。我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人,一切都无声无息。这时我才发觉有一扇门一直开着,厅堂里面的角落边还有一架楼梯。等我转眼再看那飞鱼时,它已不见了踪影。我正转身朝帷幔走去,却听见有人在呼唤:“请留步。”可不见人影。又有声音在说:“请帮个忙吧!”这时我手里出现了一张纸条,上有两幅简笔画。声音在说帮他找找,找什么呢?哦——可能是个孤魂野鬼。一幅是一个吊桶在井里,是不上不下?还是七上八下?另一幅是一片树林,林里还有一只熊。声音在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那……你的名字应该叫……‘林熊’。”他似乎知道了,他走了。这里又阒无声息了。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我正朝门外看去,熊已变成了事实,只见一只大黑熊在朝我这里扑腾而来,我赶紧在朝帷幔里跑去,似乎那是个安全的地方。可熊仍在窜进来,我赶紧躲到了帷幔后面,它已窜到了矮桌上,暂时被帷幔给缠住了,我干脆拉下了帷幔,它被罩住了,它在拼命撕咬,我骑上了它的背,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它的脖子。危险似乎已经被遏制。但我发现又有一只东西在无声地朝我走来,是一只狼,一只白色的狼,这怎么办?情急之中我想起一只“大耳狗”来,我在呼唤它,它果然来了,一只狗跑进了屋,在与狼搏斗,一口已咬在了狼的脖颈上,可没有流出血来,双方这样僵持着。又有人来了,有人跨进了门,这狗是开路先锋。这时白狼一下子挣脱了,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

来的都是亲戚,我松开了熊在朝他们逃过去,大叫着帷幔下面有熊!有人走过去在看,说已经死了。还有人在夸我,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天已经很黑了,门还开着。我看见大表妹“莲子”在跑来,边跑边在喊:“快关门,快关门!”只见地上有一个亮点,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跑进屋子还来不及关门,这亮点已窜进了屋里,融进在了灯光里。姨娘在说:“这是个灾星!”有人在说要把它赶出去,有人在拿出一把剑来,并念起了咒语,剑在隐隐地泛出一种光来,且颜色在不断变幻,这神剑开始在大厅扫描,没发现什么;扫到了二楼,也没发现什么;一路扫到了三楼,只见有一个小女孩背朝我们站着,我在问她:“是谁?还不快走!”她突然转过身来,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那人拿着神剑正想朝她刺去,突然她捋开了头发,好像是一张熟悉的脸,是谁,我还没反应过来,持剑的人也惊呆了,她一头已朝那持剑人撞去,那人用剑一拦,她便往墙上反弹了回去,撞得五官都变了形,持剑人在说:“你想怎样?”她奓开头发一头又在撞去,持剑人一闪身,她撞在了那些桌椅上,桌椅纷纷散了架,这时她哭着一闪而逝。只听见大表妹在楼下也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们来到了楼下,表舅也来了,说小表妹已经过世了。……

这是在火葬场了。我随着亲戚在等着灵柩的到来。等着的还有一些学生,是表妹的同学,女学生都在流泪,男学生都阴沉着脸。有人在说:“来了,来了。”开在前面的是一辆敞篷车,前面摆满了花圈在缓缓而行,边上还有横幅,还有乐队在上面吹奏;后面一辆是平板车,拖着一个用黑幔围成的帏屋,帷屋前的左右还伏着两只老虎;再后面跟着一些执白幡的人。拉着帷屋的车停在了那座冷峻的屋前,那有一扇门打开了,有人在把帷屋在抬进去,原来围着的是一口棺材。这时有人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悼念仪式开始了,有人领着在唱祷词,有些人跳起了带着面具的舞蹈。乱哄哄中有人来分食物了,说尸首已送进炉里,大家都要吃点东西,这是一个个方格子的托盘,里面是一格格的食格,放着一些小巧的食物,说至少要拿三样。这好像是个风俗,我也捡了三样。我走到了外面,看见墙脚满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再看这墙上有各种文字,甚至有英文和梵文。地砖是灰色的,中间是狮虎的纹饰,边上是牵牛花的回连纹。有人在放火灯笼了,这灯笼有导火线,放成了一盏盏在空中飞舞的花,然后烧尽,化成了灰烬。说这叫“孔明灯”,我看应该叫“空明灯”。

我又跟着表舅来到了墓地,是一个二层的建筑,上一层是放骨灰的,是透明的玻璃房;下一层是放棺木的,以古铜色为基调,还有浮雕。看见有的地方还刻着的几行字:“迸破铜棺险出头。焕然等现万机休。劈空独握掀天棒。涂毒声腾四百州。”“千年白骨露铜棺。佛祖难将正眼看。凛凛腥风吹大地。等闲触着骨毛寒。”这墓区造成一个很大的回字型,中间是天井,通天井的只有西面一扇门,走进去像一个罗马竞技场,但又像少林寺的塔林,醒目的是一座琉璃塔,一个基座上有三个四托的塔,塔尖像葫芦,葫芦由重瓣的莲花座托着,葫芦上有孔,风吹着有呜咽声,花瓣也在互相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还没到楼梯口便看见有人在做仪式,一口铜棺的盖子打开着,边上竹榻上放着一个孩子,手在扑棱着。这户人家在说:“生生一个一个都是女孩,生了一大堆;叫算命先生算了一下,说要活埋一个才会生男孩。”看大表妹又在流下泪来,在说她把这小孩领养走好了,说着她想去抱这小孩,边上的“棺材子”在把大表妹拉开。那孩子的母亲穿着很华贵,但面无表情;孩子父亲的脸也铁青着。小孩已被放进棺材里,还放进了一根棒子,那道士模样的人还在念咒语,再在上面象征性地洒上一些土,然后盖上了沉沉的棺盖。……

是晚上了,这是我又回到了表舅家,我被安排住在二楼。

刚才我跟着表舅他们在烧小表妹枝丽的遗物时,我看见了她写的一篇作文,我把它收藏了下来,我现在拿出来在观看这篇作文:“寂寞一枝野黄花”——

“好花美景伤心看,荒草堆里常徘徊。我常常一个人耽在这儿,正是深秋的傍晚,黄黄的太阳正在落山,天际好像一片寒冷的冰河。

树林边的一个破坟上的朝阳处,开着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它留恋地望着太阳,想把时间留住?我知道是留不住的而感到悲伤。虽然太阳晒了一天的泥土还很温暖,干草丛中还散发着余热,也没有吹来一丝凉风,但已经知道天气在一天天凉下去了,晚上的露水将是冰凉的。

也就在这黄昏时分,花下泥洞里的一只蟋蟀‘嘀——嘀——’地在单声长鸣着,听着很凄凉,像是在呻吟在叹息,从沙哑的熟悉的声音中可知——就是那只‘棺材蛐蛐’,它已经老了。这时有一阵风吹来,几片树叶飘落在荒草上。

‘有许多生命都将不可避免地死了。’我看着这一切衰落景象,倒感到宽慰起来——对死有了一种伤心的好感。接着我在沉思起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