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瞅!挺好的!我不冷。”
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房子,不大,但急着见我妈我也没细看。我妈这一指,我立刻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身边的这座小房子。房子不大,标准的那种农村房梁起山的小房子,格局类似于那种现代都市里的小公寓,但要更宽敞一些,进门就是走廊,同时兼顾着厨房的作用。往里面一点就是一扇门,门后是卧室,热土炕加上各种衣柜餐桌什么的。这样的房子,在农村老两口养老什么的最合适不过。可我一看这么小,突然心里就特不舒服,直接往前一扑,大哭着去抱我妈!在我抱住我妈的瞬间,我感觉到一片冰凉。这冰凉,并不是你抱住冰块那样冰冷,倒像是大热的三伏天里,突然抱住一个凉枕一样的浸人心脾。
想想,过去的多少年里,自觉长大成人的我,就已经没抱过妈妈了。这一下,的确是妈妈熟悉的怀抱。只是,我好像遗忘的太久了。不过,这片温馨、熟悉、微凉的感觉涌入怀里的同时,我一下子就醒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依然靠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着北京协和医院滋阴壮阳,让男人更自信的广告。
的确是梦。梦到的同时,我就知道是梦,可我没想到梦的这么真实。或者说,我特别希望这个梦是真的。
我轻轻的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脸,随后便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个杯子,倒了半杯开水、半杯凉水,一仰脖喝掉半杯。感觉水流从食道划过,我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可是,当我转过头准备走回到沙发坐下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因为,我竟然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垂着头、闭着眼、窝在沙发里,保持着睡觉的姿势……
“胡家小子,吓着啦?”
就在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一个沙哑陌生的老太太声音从我身侧响起,吓得我全身一震,身体似乎要抽筋了一般整个僵硬了起来,紧绷得连汗毛都随着皮肉的缩进而根根倒竖。我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说,
“这是梦……我还没醒……”
可是,之前我不是刚刚梦到我妈,然后醒了过来了么?难道我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梦见自己做梦,来一个梦中梦?
此刻我的心跳已经直接上两百了,早就超速了,我对自己的安慰好像一点效果都没起。我努力的试着走回到沙发上去,我觉得我只要走回去重新坐下,我眼前的一切诡异镜像全部都会随之消失。可是我的身子早就僵直到了一个极限,只要在受一点点的刺激就一准儿会抽过去,根本不可能迈开两腿走回到沙发旁了。这时,我身侧那个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胡家小子,你真吓着啦?”
随着声音响起,我全身又是一震。而声音落下,房间里再度陷入一片寂静黑暗之中时,我竟好像被这个沙哑的声音吸引,缓缓的转动我那僵直的脖子,看向了那沙哑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间,我甚至听到了自己脖子转动过程中,发出类似于生锈轴承摩擦的声音。
两三秒的时间,我的脑袋终于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儿,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映入我视线的是一个身高只到我腰间的老太太。说来也奇怪,我家里并没开灯,客厅里的光源只有画面不停变换图像的电视机,而这老太太所站的位置是从客厅到卧室之间的过道里,恰好是电视机背光的方向,可是就算照不到她,可这老太太身上的衣着和面貌我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穿着青黑的棉袄棉裤,一双小脚踩着一双黑色的布棉鞋,手里拿着一根和她身高差不多高的木杖,稀疏的银白色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揪儿,她那几乎遍布皱纹的脸,几乎挤在一起的五官,如老鼠一般向前突出的嘴我也看得尤为清晰。相比起来,这老太太周围的景象竟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心想,这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突然跑我家里来了?还有坐在沙发上睡觉的另外一个我又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我已经挂了?这老太太拿我打了牙祭么?可是,我再度细细的看了这老太太,发现他脸上似乎透着和善的笑容。
我刚准备说点什么,问问这老太太要干什么!这老太太干瘪突起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随即她沙哑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唉!看来太奶真是吓到你了!放心吧!太奶找你自然不是吓唬你玩的。你明天晚上,到你爷那去,太奶有事儿和你说。顺便给太奶准备一盘儿饺子,要肉馅的,再给太奶带瓶五常白,那酒地道。你爷多少年吃肉也不喝酒,可苦了你太奶我了。”
这个自称太奶的老太太说完,转身朝着黑暗之中走去,瞬间就好像融化在黑暗中一般消失不见了。而我,不觉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而哆嗦过后,我竟发现自己仍旧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电视也还在播着不死不休的北京协和医院,做幸福女人之类的杂乱广告。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稳稳的指在十二点。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个梦中梦。想想也对,我是我也最小的孙子,我出生的时候我太奶已经去了好多年了,她老人家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上哪就蹦出个太奶来?
想到这些,我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要说笑容这玩意儿也挺有意思,都是来的快去的慢。就在我的笑容慢慢回收的时候,我的脸再次僵住了,因为我发现手里竟握着一个水杯,里面的半杯水,还在微微的晃动,反射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微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