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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私访何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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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岁寒不愧是官商,知道诸多贡士自命清高的本性,上来就是作揖赔罪,满足他们的虚荣。而后故意加大了优惠力度,珍本孤本对于这些学子可谓诱惑颇大。接着送上美好祝愿,任凭你是满腔怒火,也是不好发作了。再者,那店面上悬挂得中进士试卷的法子,同样太有吸引力了!这二位一旦金榜题名,岂不是现在就要开始结识一二才好?

“店家客气,多谢多谢!但如果我们二人看好了贵店的东西,定要照价清付。我们江南贡士,绝不以蝇头小利而辜负圣人之道!”两人一同进得店内,为首一位二十五六岁样子的年轻人义正言辞,再一次说明了自己绝不贪图便宜的立场。

弘毅坐在奉茶座位上仔细端详这二人:

都是精干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帽,足蹬黑布鞋,腰挂精致香囊,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两人年龄相仿,大一些的那位正是刚才做代表性发言的,小一点的也有二十出头,却比领头人更显稳重沉稳一些,虽然恭敬有加,却也是不卑不亢。尽管两人都是国字脸、带着口音的官话听起来也有些相似,但年长的高高瘦瘦,年轻的有一点矮胖,一看两人绝不是血缘兄弟,更像是结伴入京赶考的同年。

高个青年背着双手四处环顾,矮个胖青年却注意到了当下店内唯一的“客人”、满洲幼童这一行人的不同:

店面东南角的奉茶席上,本有四把椅子,可只有一个一两岁的幼童端坐正位,其余三男两女,皆是垂手而立,任凭其余三张椅子空闲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正中那位正襟危坐的幼童,长方脸型、下巴微尖,唇方口正、小鼻高挺,剑眉浓黑、眉尾上翘,天庭饱满、轮廓分明,两颊红润、两耳贴面,眼睛虽然不大,却又炯炯有神,此刻正默默观察着他们二人。尤为特别的是,时下无论满汉,似他这般年纪的幼童,皆是扎着两个总角的,而这一位,却早已是剃发蓄辫了[3]……

周围众人之中,为首的一个三十岁上下,一看就是读书人,却又貌似有了功名;另外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却是身板挺拔、浑身利索,分明是个习武戎马之人;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格外细皮嫩肉,乍一看似二八少女一般娇弱,却是地位最底下的,正在幼童一旁小心伺候。后面两名女眷,皆是满族两把头,其中四十多岁的老妇人,穿戴却是最为讲究,行为举止也是最能放开,却依然站在幼童身后;另一位二十多岁少妇,虽是满族装扮,却见两位青年贡士进来,隐隐有一些汉女的羞涩慌乱,正在慢慢踱到老妇人的身后去了……

矮个青年见状,心中早已有了几分判断,于是不慌不忙冲着这一行人施了一个半礼。年纪最大的那一位官员没有任何表示,坐在椅子上的幼童却是微微颔首当做还礼,声音洪亮地说了一句:“先生自便!”。

这一情景更加印证了矮个青年的判断无误,只见他回过身去,走到高个青年身旁,轻轻耳语几句之后,拽着他转回身来。

“咳,我说店家,刚才我们也有不对之处,的确打扰了你招待贵客,还请……还请原谅!”高个青年有些不情愿,但在矮个青年的催促下,最终还是有礼有节的作揖赔罪。

矮个青年听他说完,分明是不甚满意,轻叹一口气,自己居然双膝跪地,说道:“学生、顺治十二年乙未科会试贡士闵叙,不知多罗贝勒爷在此,惊扰尊驾,万望恕罪!”

闵叙说完,使劲扯了一下旁边高个青年的衣襟。那位这才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很不情愿的跪了下来,一边马马虎虎十分不服的说道:“草民杨雍建,得罪爷了!”

弘毅实在是无奈无语无颜面对了!自己两岁不到的肉身,好不容易出了紫禁城,出来办个正事顺便透透气,不成想先被老万金油、官商通吃的张岁寒识破,现在居然再次被两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贡士一语中的,奶奶的,后世那些编造什么“微服私访”的编剧们,求求你们,能不能不要一身粗布衣服就算微服?不带仪仗就是私访?给力一点好不好呀!这不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嘛!

[1]会试一般是在春节二月,而殿试一般是在秋季九月,之间相差七个月。

[2]陈名夏是当时清廷中南方籍汉族官僚的首领,因此,陈名夏案也称“南党案”。此案的背景比较复杂,在幕前直接出力的人主要是属于“辽东旧人”的汉军旗官宁完我和属于“北人”的北方籍汉官刘正宗,他们指责陈名夏的主要罪名是勾结朋党,擅权乱政。这也并非完全诬陷。清初“南人”、“北人”之间的朋党之争,源于明末党争,入清后仍然“南北各亲其亲,各友其友”,一直明争暗斗不断。陈名夏作为南党的首领自然不免结纳人才,“所推毂南人甚重,取忌于北”,而他的为人,“好为名高”、“性锐虑疏”、恃才凌人,四面树敌,与“北人”、“旧人”,甚至入清后才出仕的新一代汉人官僚矛盾日益激化。但是陈名夏最终被杀的真正原因,恐怕还是他过深地卷入了满洲贵族内部的权力斗争,不自觉地成了皇帝的绊脚石,因此尽管福临十分赏识他的才华,一再宽恕他的罪过,到底还是决定借他的人头,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对象,不限于南北,也不限于满汉,凡是朋党勾结、希图擅权专政的满汉贵族与大臣都在儆戒之列。“南党”也好,“北党”也好,还有所谓新人和“旧人”,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3]清初规定,男童八岁(虚岁)剃发蓄辫。</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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