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合议,虽然不利于战国争雄,却很能积聚众心,稳固领内的统治。因此,等到天下平定下来,这将是最好的制度,”我望着秀景,态度变得有些严肃,“你该不会认为,本家平定整个曰本之后,还要图谋和邻国一争短长吧?继承织田太政的做法,将琉球纳为附庸,已经是幕府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这一点你务必要明白!”
“是,臣下明白。”秀景也严肃的答道。
……,……
我的出家计划,终究没有实行。四月中旬的时候,勘合贸易船队返回泉州港,除了带回大量的货物和赏赐外,还带来了明廷的敕使和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曰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宜讃彜章。咨尔源宣景,崛起海邦,知尊中国,向纳贡以通好,复称臣而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兹特封尔为曰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赐封我为曰本国王……明廷的消息倒是不慢。去年勘合船队前往明国时,我才击败秀吉,还没有担任征夷大将军,然而明廷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否则不会发出这份诏书。须知明廷最重名分,当年足利义满得封曰本国王,也是在统一南北朝之后。在此之前,由于三神器掌握在南朝手中,明廷承认的曰本统治者,乃是奉南朝后醍醐天皇之命,率军征伐九州的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明太祖实录中,清清楚楚的记述是册封“曰本国王良怀”(的确是良怀不是怀良),所有的国书,也都是送到怀良亲王手上。
至于我已经卸任大将军职务的事,这倒没有什么妨碍,无论是大御所还是太政大臣的身份,都有接受赐封的资格。当年足利义满受封时,不仅早已卸任大将军职务,甚至已经卸任太政大臣之职出家。
除了诏书之外,敕使还带来了朝廷赐封的服饰、仪仗、金册和金印,皆同明廷亲王之制。服饰分礼服、常服和戎服三套,最为隆重的礼服,有衮冕九章,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一玉圭;另有玄衣纁裳,衣五章,织山、龙、华虫、宗彝、火,裳四章,织藻、粉米、黼、黻;衣附革带,金钩苾,玉佩,绶则五采,赤、白、玄、缥、绿织成。仪仗有方色旗二,青色白泽旗二,绛引幡二,戟氅二,戈氅二,仪锽氅二,班剑二,吾杖二,立瓜二,卧瓜二,仪刀二,镫杖二,骨朵二,斧二,响节八。金册用金册二片,开阖如书帙,字依数分行,镌以真书,联以红绦,藉以红锦褥。金印用金,龟纽,篆文曰“曰本国王之宝”,附宝池,皆用饰金雕龙(蟠龙)的宝箧盛装。
服饰、仪仗、金册和金印,这是极为正式的“册封”,远比当年建文帝册封足利义满时隆重。由此也可见,我这些年屡次和明廷互通有无,积极配合明廷剿灭海贼,明廷对我不是一般的满意和期许。
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雄心。当时才开勘合贸易,我曾经计划过要加大贸易规模,保证对明廷的白银输出,甚至南下马尼拉(菲律宾),参与西班牙的美洲-马尼拉-中国商道,以帮助明廷撑过十七世纪中期世界姓的经济大衰退(对于大明是内治和外贸的双重衰退)。如今十年时间过去,第一条我大致是做到了,然而第二条却已经没有精力和心思再继续执行,连建业号、武昌号这两艘最先进和最强大的巨舰,我都彻底交给了信景带往关东。
然而,只要保证勘合贸易,避免像德川幕府那样闭关锁国,明廷的处境也该比历史上要更为理想。至于我曾经担心的征朝战役,以目前幕府和诸重臣的态度和观念,几乎没有什么爆发的可能,那些从勘合贸易中受益的大名们,也不会同意和朝鲜及其背后的明廷交恶。
从这方面来说,我总算是为故国做了一些贡献。当然了,这也是为幕府的长治久安考虑。历史上的庆长、文禄征朝之战,无论是对于大明,还是对于当时的丰臣政权,都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也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永久的裂痕。
在鹿苑寺招待敕使之时,我随意的问起了明廷当前的政局:“上邦首辅张居正公,近年来还安好吧?”
“劳国王殿下动问,”敕使客气的回答,“只可惜天不假年,张文忠公已于去年五月间逝世,吾皇特赠上柱国,以矜身后哀荣。”
“是吗?”我心里一惊,张居正已经死了?然而,算算时间,去年永贞二年,在历史上是天正十年,也就是明廷的万历十年,的确是张居正死去的年份。
张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担任内阁首辅十年,整饬吏治,巩固边防,清查土地,改革赋税,为明廷作出了极大的功绩。他死去的当时,可谓是备极哀荣,从上柱国这一极为尊崇的赠官,以及仅次于“文正”的“文忠”谥号就可以看出来。可是,就算他功绩再大,生前权势再隆,死后没有多久,也会因为政敌的攻讦而被朝廷追回封赠,抄没家产,直到数十年后才恢复名誉。
看了看作陪的秀景,想起他之前说“不愿当这个权臣”时,我拿张居正安慰他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无论是明廷的朝政,还是幕府的幕政,都不是那么好掌握的,毕竟在哪都避免不了政争。而由于政争的原因,德川幕府初期,先后掌握幕政的武断派之首大久保忠邻、文治派之首本多正纯等,最终一个被流放,一个被幽禁,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或许,我不该这么早就撒手不管,放弃维护幕府体制的责任,让他一个人在关东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宴席结束,我留下秀景,把我的最新决定告诉了他:“秀景,我决定了,暂时不会出家入道,而是以大御所的身份掌握朝廷,代管畿内幕府直领。”
“兄长能够振作起来,这是幕府的幸事!”秀景高兴的回答道:“如此一来,公方殿可以完全放心畿内的情势,臣下和诸位在关东主政的压力也会轻一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