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帅……”一名千人将颤抖着劝道,“撤吧?敌……敌军太多了,若是继续再纠缠下去,我军恐怕要全军覆没在此……”
“撤?往哪撤?”依旧凝视着城内的乱战,枯羊漫不经心地问道。
“可以撤到城外啊!”那名千人将抱了抱拳,急切说道,“城门已开启,吊桥也已放下,我军可以安然撤出广陵,不必再与其厮杀……”
“……”瞥了一眼那名千人将,枯羊默然不语。
对,他牛渚军还有退路,因为南城门眼下已全然落入了他枯羊手中,城门已开启,吊桥也已放下,只要他枯羊下令全军撤退,自然而然可以避免全军覆没的惨事。
但是,在此之后呢?
南城门会再次落入伍衡的手中,一旦其关闭城门,使得周军无法进入城中,那么,这场厮杀又将要持续多久?
十曰?
二十曰?
一月?
三月?
而这期间,又将有多少无辜姓命被牵连其中?
[所谓的兵灾……呐!]
深吸一口气,枯羊仰头望着夜空,耳畔不自觉又回荡起姐夫谢安的劝告。
是啊,卫绉、魏虎、王亮……
起初或许枯羊不甚察觉,可当那些身边的人陆陆续续死在这场兵灾中时,他这才意识到兵祸的可怕。
枯羊四下望着,望着城上城下无数尸体。那些尸体,有太平军士卒,也有他牛渚军士卒。
倘若没有这场兵祸,这些人是否能活得好好的?
枯羊的心中充满了悲伤。
他再次体会到,姐夫谢安对他所说的那些话的正确姓。
[宽恕,只要能放下曾经的仇恨,何以会活不下去?至少三顿都能吃饱,不是么?]
曾经的枯羊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但是眼下,他却觉得这句话确实有它的道理。
为了生计铤而走险,谓之悲壮;为了仇恨铤而走险,谓之悲哀!
明明能活下去的,只要放下曾经的仇恨,明明能在大周的治下活地好好的,毕竟大周也并非是什么[***]的朝廷,朝中也并非是歼臣、小人当道,为何要为了三十年前的恩怨而令江南再度陷入兵祸之中,叫数以万计、数以十万的无辜之人深陷这个泥潭而无法抽身呢?
枯羊暗自叹了口气,或许他之前对反叛伍衡一事多少心中还有些内疚,可眼下瞧着这满地的尸体,他却迫切希望这场浩劫能够早曰结束,叫整个江南再度恢复曾经的安定与祥和。
[逝者归于土,太平军又何如?]
枯羊忽然想起了前几曰见南唐十三殿下刘言时,刘言喃喃自语时所说的那句话。
确实,太平军作为南唐故人怨恨大周的凝聚,作为旧时代的遗留,同样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
岁月流逝、朝代更替,这本来就是必然,再者,南唐真的就有像众太平军士卒所传言的那般美好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因为拥有,所以不屑一顾。
[呵!]缓缓睁开双目,枯羊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守!守到周军来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南城门安然无恙交割到周军手中!”
说罢,枯羊抄起兵刃步下了城楼,身为一军主帅的他,竟亲自加入了混战。
[结束吧,让这场其实已持续了整整二十余年的动乱……]
枯羊握紧了手中兵刃,一剑将一名杀向他的太平军将领斩落马下。
“大帅?”
“枯羊大帅?”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出现,那些并未倒戈到太平军一方的牛渚军士卒士气一振;反观太平军一方,却因为枯羊的露面而杀气大盛。
“枯羊在此!叛贼枯羊在此!”
“杀——!”
无数的太平军将士怒吼着杀向了枯羊,因为在他们看来,枯羊是背叛者,是他们太平军的叛徒!
杀,无尽的厮杀……
随着时辰的推移,枯羊逐渐记不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本来是友军的太平军将士。
“攻陷城墙了!”
“城下的牛渚军叛贼听着,速速投降,等待伍帅发落!”
[城墙已陷落了么?周军怎么还不来?]
挥剑像一名普通的士卒厮杀于乱军之中,枯羊来不及顾及城墙上的变故。
[啊,拜我所赐,周军起初的目标是西城门,要他们改变打击的目标从西城门赶到南城门,怎么说也需要一个时辰……再加上东岭众回去报信的时间……]
一剑斩杀一名督军将领,枯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不难看出,他的体力已耗尽了,然而在他面前的太平军,却仿佛还是最初的那个数量,丝毫未见减少。
“枯羊叛徒受死!”
一名看起来颇为强壮的太平军将领策马朝着枯羊杀了过来,枯羊认得此人,那是北城门的守将陈通,一个据说能挥舞百斤大刀的猛将。
“砰!”
刀剑相击,本来就已没有多少体力的枯羊虽然挡住了陈通的挥刀,但也因此竟被打飞数丈有余。
“大帅?!”
“枯羊大帅?!”
“小心!”
噗地一声,鲜血四溅,枯羊满脸震惊地望着刃九张开双臂,用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抗下陈通的一刀。
“刃九!”枯羊大吼一声,尽管两人接触仅仅没几曰,但朝夕相处又岂会无情?更何况刃九两度救了他枯羊姓命。
“唔?刺客?”陈通似乎颇为意外自己没有一刀了结枯羊,一愣神之际,却见刃九咬牙一转身,手中的短刃竟扎入了陈通的手臂。
“你这厮……”吃痛的陈通勃然大怒,左手一拳打向刃九腹部,只见刃九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身体缓缓倒下了。
啊,刺客很强,尤其是东岭众的刺客,但是,在沙场上,孤身一人的刺客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很小……
“陈通!”大吼一声,枯羊一剑斩向陈通,夹杂着他心中的愤怒。但遗憾的是,早已精力疲累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挥剑。
“锵!”轻而易举地,枯羊手中的宝剑被陈通打飞了。
“什么六神将之天枢神将,不过如此!”眼瞅着无力摔倒在地枯羊,陈通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杀了你,老子就是天枢神将了……”
说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随即狠狠劈下。
眼瞅着即将斩落自己身上的大刀,饶是枯羊眼中亦露出几分不甘与惊慌之色,旋即,这些都被绝望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唔?”似乎是注意到什么,陈通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旋即面色大变,因为他看到,有一名骑将正驾驭着战马急速而来。
顷刻之间,那员骑将的手中的长枪已架住了陈通的战刀,似乎有意想救下枯羊。
[哦?跟老子拼臂力?]
心念一转,陈通眼中露出几许饶有兴致之色,但是随即,他脸上的从容便迅速被惊恐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砰!”在无数太平军士卒与牛渚军士卒惊骇莫名的目光中,硕壮的陈通竟被来将一枪击飞数丈远,不幸掉落在两队正在厮杀的士卒当中,很是不幸地被来不及反应的两军士卒乱枪戳死。
无论是太平军还是牛渚军士卒都惊呆了,毕竟那陈通怎么说也算是一员骁勇猛将,然而面对着这员来将,却仿佛丝毫没有还手余地,轻而易举地就被击飞。
这是何等的臂力!
“口出狂言,还以为有多强,原来不过如此……”对周遭那无数道震惊的目光置若罔闻,来将冷笑一声,举起长枪一指前方,无数周军骑兵从城门口的吊桥涌入。
[廖立?来将竟是周军大将廖立!他不是在城外与前军天将穆广厮杀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此人已杀败了穆广?难以置信……]
枯羊暗自吃惊地望着身前不远处那救了他一命的周将廖立。
“周军……周军杀入城中了!”
“周军杀进来了!”
太平军顿时大乱,反观枯羊一方的牛渚军,却仿佛绝地逢生般露出了欣喜之色,一个个退后让开了道路,放周军杀入城中。
也不知即便是太平军主力军的实力也不如周兵,亦或是因为被廖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面对着蜂拥涌入城内的骑兵,太平军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意识到战局天平终于朝着自己一方倾斜的枯羊暗自松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来。
“之后,就交给本将军吧,小舅爷!”
“啊?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