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一进龙源楼,便被里头的声音唬地停了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照人静……”
他退后一步,抬头确认了下招牌,看了确实是自家的产业。这才又进去了。这一耽搁,掌柜的马上便察觉了。立刻放下手头的算盘,哈着腰小跑出来:“爷,您来了。”
“这里头是怎么了?这么大的排场。”
这话一说,那掌柜的脸色便变了下:“哎,爷,这都是小人无能啊!”
他便添油加醋把那硕亲王世子和令妃的福大爷给说了一遍,又道:“于是,那女子便天天儿在这里头唱歌。不瞒爷说,那女子成天儿一身白衣,晦气的很,爷别进去,省的伤了眼。”
“爷只是站着,便也伤了耳。”弘昼一收扇子,“令妃的亲戚啊,令妃自己都不过是个包衣奴才。那硕亲王,哼!”
掌柜的心头暗惊:‘原来,那令妃却是不得用的?!和亲王这般做派,是不是也说明了……’
他不敢再想。
“那,小人立刻去将那女子给……”掌柜的忙着要将功折罪呢。
“不急,”弘昼阻止了,“爷不进去了,先让他们跳着。这现成的戏子,何不留着看乐儿?”
那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还是爷想的周到,那之后戏的进程,小人叫人时时告诉爷。”
弘昼离开了龙源楼,又折回了府。踏入后院,便听着后院有人弹琴。琴声深有,女子轻声浅唱:“……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他驻足听了一回,心头无限感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那弹琴的是谁?”【注1】
身旁小厮便说:“王爷,那是夏格格,当年孝敬皇后给爷的。”
他回神,笑了笑,却直直地往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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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宫里福尔康摇头晃脑说了半天,其实这通废话用十几个字便能概括全了--让小燕子同紫薇见面自己商量。
偏偏五阿哥还拍手大呼:“尔康,这果然是妙计。”
福尔泰自然不会扫了他们的兴,也吹捧了福尔康几句,末了才说:“只是阿玛和额娘那边呢?”
福尔康这辈子攻克的最没难度的人便是他父母,当即便笑:“这个好办,我来搞定。”
五阿哥便越加高兴,直说:“尔康办事,我最放心。”
小燕子也是个行动派的,立刻决定当夜便要去见紫薇,却被五阿哥拦住,好说歹说了一通才同意等待消息。
不料,她半夜又等不住了,便将金银珠宝细细缠绕了一身,翻墙去了。
她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加不过关的技术,很快便被当刺客抓了起来。而当她被抓时,乾隆还在和雅娴讨论五阿哥出的那个主意呢。
雅娴是不太想多插手兰馨的事。觉得这主意大面上听起来不错,且还能让兰馨自己去看看,便同意了。于是,这事儿达成一致,两人刚要就寝,却听着前头抓了个刺客。
当夜,便是说不出的热闹。
令妃那边,也终于第一次,被这个名叫小燕子的麻烦给连坐了。而如今气的撕了帕子,咬牙切齿决定一定要把小燕子调.教成天家格格的令妃还不知道,这麻烦,还只是个开胃小菜。大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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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馨选驸马前一日,小燕子终于是见到了紫薇。
这一路粘杆处的人都跟着。不过,自到了学识府,小燕子和紫薇单独进了房间,又是换衣服,又是做其他的时,粘杆处的大老爷们便不好再盯了。
最后一眼,不过是见着小燕子拖了外套,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掏出无数金银。真假格格一事,却是为了避讳,而漏听了。
紫薇流着眼泪听了小燕子‘如果不当格格便会被皇后砍头’的事后,心灰意冷地决定要回济南,让小燕子平安喜乐地当一辈子格格去。
这份情怀‘震撼’了福尔康。他心头几万匹泥马奔腾而过后,便是一脸感动。
两人腻歪了会儿,说了什么‘山无陵,天地合’的画儿,紫薇便又决定要为了她伟大的爱情拼一把。感动了乾隆,顺便三振了老妖婆皇后。
福尔康是带着一脸悲伤出的门。
一出去,便讴歌了紫薇的善解人意,善良。五阿哥听了前半段便也感动的不行,连连说‘那便这样吧,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凑钱给紫薇让她风风光光的回济南吧’。福尔泰则不说话,带着笑看他哥,他就不信,他哥没有后招。
果然,福尔康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满口‘子曰’‘子又曰过’。硬是把五阿哥心头的混账主意给打消了,唬的五阿哥也义愤填膺,觉得一定要让紫薇也获得应有的名分。
此时,福伦一家也算是明白了给大概,有些傻了。却又被尔康一句:“我与紫薇两情相悦,若紫薇能重获格格的位置,我们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于是,所有人,包括小燕子都斗志昂扬,要将紫薇也带入皇宫,当上格格。
五阿哥很是感概:“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尔康,你们的爱情太美了!”
这一边倒的美好画面看的福尔泰心塞不已,隔日他便去找了难友去将自己的新经历。
巧的是,他的难友也有新经历要与他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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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源楼上,富察皓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龙源楼如今是清净了,那唱小曲儿的白吟霜早不唱了。
富察皓祥便笑问福尔泰:“你道那白吟霜去哪儿了?她被我的好大哥给金屋藏娇啦。”
福尔泰打起精神,凑近问:“你阿玛和你大哥的额娘,不是一心要给他娶个皇家格格?怎么会让个卖唱的进家去?”
富察皓祥便细细说来:原来那多隆和富察皓祯在这龙源楼吵了架,白吟霜的老爹便在推搡中跌死了。白吟霜过了几日,便自个儿去桥下头插了根草签要卖身葬父。
“你说,这女人标价要卖200两银子,人家要买的,她又不卖了。这是在钓鱼呢,不过还真被她钓上了。如今我那好大哥便是在帽儿胡同买了宅子,又买了丫鬟给她。”
福尔泰咋舌不已:“完了!你倒我今儿为嘛不去五阿哥跟前当差?!今儿是兰馨格格御花园选驸马的意思!我那好大哥要装个刺客,去行刺皇上,看哪个人文武双全能挡了剑。这是露大脸的事儿,他才没叫我。我记得,你哥今儿是去参选吧!”
富察皓祥却是大惊:“这是皇上允了的?”
他心头寻思:‘皇上不会那么傻吧?’
福尔泰嗤笑一声:“他们这是要给皇上惊喜呢,怎么会说?”
富察皓祥听罢便笑了:“好!好!你运气不错!这功劳让你哥去担着!”
福尔泰也笑了:“到了如今,我才信我运气果然还是没差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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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御花园里,文试已毕。乾隆对着多隆的答卷,只能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兰馨坐在屏风之后,偷偷张望着其中一个少年,脸可疑的红着。万般娇羞无限。
雅娴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顺着兰馨的目光看去,见是个俊朗少年,腰上系着一块羊脂白玉,白玉下头的穗子却仿佛是什么动物的绒毛。
十二陪着她在屏风后头,看了一眼:“皇额娘,那便是硕亲王府的世子富察皓祯。今年19岁了。”
这年岁,倒是和兰馨相当。
只是--
“十九岁了,都未娶亲?”雅娴皱了眉头。
永璂便道:“他们家倒是心大。”
这一句,她便懂了。
看着兰馨疑惑地抬头看她,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硕亲王府,这又是一个上辈子不存在的王府,算了,不想这些了。只是,他们家心未免太大了些儿,竟是一眼不错地要等着皇室的格格下降?不过--’
雅娴又看了眼只顾偷看富察皓祯的兰馨:‘算了,她若是欢喜,便就是这个了吧,不然她又指不定要胡思乱想什么呢。’
对于这个养女,她初时是若还是抱着几分慈母之心的,这几年也淡的差不多了。她无论对兰馨如何,兰馨都疑惑是要利用自己。这样几次后,她也没心思再去倾注在兰馨身上了。
她正想着呢,突然听到外头喊着:“刺客!护驾!”
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永璟一溜烟冲了出去。
她顾不得多想,立刻起身冲出去。只见富察皓祯已和那黑衣蒙面刺客打了起来。永璟抿着嘴,张开手臂,死死护在乾隆身前。乾隆似乎是傻了,竟张着嘴一句不说。
她上前,也顾不得训斥儿子,便挡在了儿子身前。
那蒙面刺客仿佛忘了自己的目标,竟一心和富察皓祯打。而一众八旗子弟,有的两股战战,有的躲在桌子下头,有的已经遗溲了。
过了会儿,那富察皓祯和黑衣人竟战了个平局。那黑衣人向前一走,立刻又引起一片奴才喧哗。
黑衣人伸手,撕了自己的蒙面,跪下大喊:“臣福尔康,叩见皇上。”
乾隆气的大骂:“装神弄鬼!谁给你这个胆子的!”
雅娴见没了危险,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儿子,只见永璟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了没事似得。她一愣,乾隆却伸手抱住了十三。他心头感慨万千:‘果然是患难才能见真情,平日里就数这个儿子对他最不客气,可到了危机时候,却只有这个儿子……’
他心头一软,又看到了急着来保护他的雅娴。心更软了:“娴儿,你好。永璟也很好。朕这一生,运气真好。”
他搂紧了永璟,永璟竟也没挣脱他。
“御前侍卫福尔康,擅离职守,意图行刺。姑且念其年幼,收回御前二等带刀侍卫一职,罚闭门思过半年。”乾隆抱着永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