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卡列宁是最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喜好,尽管他不喜欢这些甜食,但为了陪伴客人们,他从不会一点都不动。而那位看上去有些纯良的马萨奇先生却观察出来了。
卡列宁抛出了一个不尴不尬的话题,两对夫妇开始谈论,到最后,在安娜的引导下,她独自邀请马萨奇夫人到阳台那边坐一会儿。
阳台并不是露天的,是安娜自己改造的。
落地玻璃将寒风彻底挡在了外面,这个小地方成圆弧形,安娜让人用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飘窗,就是那位鞑靼人马车夫,他手艺很好。然后她和安奴施卡一起做了不少靠垫,安奴施卡手非常巧,她按照安娜绘制的做了不少藤编的小篮子。
圆圆的桌子小巧而精致,下面的铁架支撑着。铁架也被油漆成了亮晶晶的黑色,薄薄的桌面上铺着一层碎花的布,上面摆了一个细颈玻璃花瓶,里面放了一一支鲜花。
“请坐下吧,马萨奇夫人。”安娜邀请这位夫人坐下来。
“我喜欢您这些布置,卡列宁夫人,这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马萨奇夫人问道。
“我还有很多好帮手,他们都帮助了我,不然我一个人可做不来。”安娜笑道。
马萨奇夫人看到那些藤编的篮子里正放着一条还未完工的围巾,那是黑色和灰色的菱形格子组成的,显得大气和沉稳。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是怎么织的。”马萨奇夫人问道。
安娜是故意把东西放在这儿好让马萨奇夫人瞧见的。事实上,她希望这事儿由面前这位夫人自己提起来,若由她来说,却是输了一层。
马萨奇夫人果然先问了,这也间接说明她非常喜欢安娜的这些设计。和那些只喜欢比较价格的贵妇人不一样,这位马萨奇夫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
“啊,让我来细细地和您说一下吧。”安娜略微勾起嘴唇,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她同马萨奇夫人的交谈十分顺利。
她可一点都没提及那些烦人的政务,也没提男人们的那些斗阵,她和马萨奇夫人就像手帕交一样,对于最近在巴黎等地的时尚提出看法,并且,两个人的很多想法都有些不谋而合。
“您是个天才!卡列宁夫人。”
到最后,马萨奇夫人几乎是有些敬畏地看着安娜了,而后者,在心里偷偷地脸红了一下,毕竟,她许多的认知还是托福与她出生的时代。
“我可不是什么天才,您谬赞了马萨奇夫人。请相信世界人民的智慧,俄国人民的智慧。您要是把我比喻成独创者,我可是要羞愧了。若是您把我比作一本书的编者而不是作者,我倒是会觉得高兴呢!”安娜说,“这都亏我身边有不少的这样的人。”
马萨奇夫人点了点头:“我确实也听闻你们国家人民的聪敏和勤劳,您的自谦让我感动。”
“俄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您要是能多逗留一段日子,我怕是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要讲给您听。”安娜暗示道。
马萨奇夫人那淡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考量的神色,安娜在这个时候微笑了起来,而不是硬要这个时候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答复。
“喝茶吧,马萨奇夫人。”安娜用煮沸的水去冲泡茶叶,然后往里面加了一些果酱。
“递到的俄罗斯红茶,希望您喜欢。”
“哦,实际上,我的确挺喜欢的。”马萨奇夫人也给出暗示,两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女性彼此笑了一下。
而另一边的谈话显得有些不咸不淡,至少在外人看来好像是这样的,但唯有低头喝茶的时候,人们才能稍微辨析出一点儿寸步不让的火药味。
下午四点,马萨奇夫妇离开后,安娜绕到卡列宁面前,说:“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我原以为等待我的都是好消息。”
安娜笑了一下:“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说完后她想要离开,却被卡列宁喊住了。
“安娜。”
“什么?”安娜转过身看着卡列宁问道。
男人的表情本来是一派镇定的,但在妻子不停地瞧着他的时候,他就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说:“《必须结婚》的第十条,彼此是谈得来的朋友,而我认为,面对面的互相分享好消息应该也属于其中。”
安娜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一直到面前的男人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僵硬起来了,她才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是的呢,你还记得呀!”她高兴地说道。
卡列宁重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不管是我还是你,既然它存在了,而且对于我们的结婚也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那不管怎么样,牢牢地记住它也是一种尊重。”
实际上,像卡列宁这样略微有些别扭的人,他此刻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是:我很看重这个条约,尽管从理智上来说它一点都不严谨,逻辑也不严密,但我们已经公开承认它了,它就需要被尊重。鉴于它所约束的是你我二人,所以,作为当事人之一,你怎么能在我尊重它的前提下,而忘记它的内容呢?
法律条文一经落实就具有权威性了,人们不能违背法律,藐视法律精神,那会导致整个社会都乱套的。
卡列宁的这些小心思安娜也许不能马上理解,但前者很有耐心,所以最终,安娜还是理解了。
安娜觉得自己真的很爱卡列宁,所以她怎么会拒绝他的请求呢。
这之后,安娜花了一分钟来把那个好消息告诉卡列宁,和他一同分享,并且在下一个一分钟内有了一个决定,又或者说,应该是卡列宁在安娜的心里除了丈夫和爱人之外,又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
这昵称直到有一次他的妻子令他有些恼火地喝醉了酒才被披露出来。
而如卡列宁这样性格的人,在知晓那个独属于他自己的昵称后,也忍不住在他漫长的三十二年生命中,头一次狠狠地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