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星艾露眯着眼睛小啜了一口劣酒,随即略显嫌弃地塞回到封尘手里:“至于眼下,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金羽城骑士团一队的队长雷文,前些日子被革去了队长的职务,想必他就是当初下达命令的家伙吧?骑士团并没有声张的意思,革职用的是其它的借口,但这样的惩处多少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那又如何?”封尘苦笑一声,戚然道,“事故里毁掉的村庄不会恢复原状,丧生的居民也不会平白地活过来。安菲教官……骑士团的所为早就超越什么见鬼的‘附带伤害’了,这明明就是谋杀!亲眼见过了那些场景,让我还如何不对猎人工会失去信心?”
被如此直白地当面质问,老艾露也只好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道当初在洛克拉克时对封尘提出那样的请求,显然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安菲尼斯喟然一叹:“说的没错,在这些污点面前还要维持毫不动摇,对你来说……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些太过强求了。”
六星强者沉默了数秒,而后缓缓说:“上次的行动中金羽城骑士团伤了元气,短时间内都不太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专项清剿。我和小罗一致觉得,猎人工会对你的追查可能要告一段落了。我这次来,原本是为了接你回去,安排你在斯卡莱特北境甚至大雪山以北低调一段时间。只要换个身份补办一份猎籍,你就还有重新做回猎人的机会。现在看来……如果你不愿的话,我也不会多做勉强。”
“我不会回去的。”乍听到这个消息,龙语者却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他蓦地站起来:“对不起,安菲教官。这和先前的灾难无关……说实话,能回到小猎团,重新和大家一起狩猎,是我如今最大的愿望之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封尘的目光投向远处,天色已黯,夜色下偶能见到明目张胆地佩戴着狩猎武器,却没有猎人徽章的家伙从街口行过。年轻人放低了声音:“在野狐镇的这些日子,我打探到了一些事情……教官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毒蛇’的偷猎团?”
“毒蛇”是南方雪山下驻扎的一伙强大的偷猎组织,几乎垄断了彼雷森特边境所有的地下委托渠道,包揽了半数以上的优质委托。然而近来他们却反常地放松了对常规黑市的关注。肥厚的汤水大量旁落,甚至连野狐镇这样不入流的松散偷猎驻地,都能偶尔得到“捕获幼兽”之类的肥差。
心知猎人工会对偷猎团一视同仁,即便对地下市场的变化有所察觉也不会多加留意,凭借长期逃亡培养出的敏锐,封尘便朝本地住民多问了两句。他整理了一番思绪:“我向镇上的中间人打探过,毒蛇前些日子似乎接到了一批体量颇大的订单,举全团之力才勉强消化掉,是以才无暇顾及其它的委托。”
“你不会是想说……”安菲尼斯的心思一阵流转。大宗素材的交易正是自己追查的那伙神秘组织的特征之一。猎人工会循着埃蒙的线索调查了那么久,罗平阳和无名几乎把斯卡莱特翻了个遍,但对方却仿佛蒸发了一般再无声息。联想到洛克拉克灾后紧张的局势,神秘组织或许早已决定远遁千里,将活动的阵地改换在了彼雷森特境内。
“只有一条模糊的情报,我还什么都不敢肯定。”封尘的面色沉静,“不过作为‘线索’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你想从这里开始调查下去?”六星艾露的眼神意味难明。
“封尘,贸然和大型偷猎团接触太过危险,况且你才刚刚从危险中脱身,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还没有准备好。”一旁的无名忍不住开口,“接下来的工作不如由两位大师和我来完成吧。”
“前辈……”龙语者恳求道,“这是我找到的线索,也是我留在野狐镇的原因。我想把它调查到最后——不是为了见鬼的猎人工会,也不是为了两个教官和小猎团的大家,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为了赎罪才踏出雷鸣沙海的,错过这一次机会,今后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近一年来做过的努力和冒过的险,还有遭遇过的灾难和牺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毫无意义的经历。不论还能不能重新做回猎人,我都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到斯卡莱特。”
年轻人的倔气来得没有半点前兆,无名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求助地朝六星艾露投目过去:“安菲大师……”
安菲尼斯沉吟了半晌,还是无奈地摊开双手道:“我也希望自己的学生永远都不要冒险,可在这里把他拖上飞艇的话,这小子恐怕会记恨我一辈子吧?无名,小鬼的路只能由他自己来选择,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提供些建议和帮助了。”
老艾露站起身,拂了拂年轻人猎装上的灰尘:“不要勉强自己,不论你什么时候决定终止调查,方才回归的提议都随时都有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给无名听,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尽量满足你的。”
“我需要一个身份。”封尘掂了掂腰间有些斑驳的铜质徽牌,那正是象征着暗影猎人身份的信物,“这个牌子是我从古代林逃脱之时顺手留下的,用着一个死人的徽牌,这里的家伙迟早会警觉。”
“弄到地下世界的身份不比猎籍轻松,需要点时间才能安排停当。”无名仍是满口不情不愿的语气。
“前辈不必着急,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趟东边。”年轻人遥遥指了一下大沼泽的方向,“逃了这么久,也到了再见见那家伙的时候了,有些事情我想亲口向它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