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有纱回到日本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的初冬了。
等到踏进家门,利落的脱下手套交给在一旁的老管家,她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圣诞节。
她已经有接近五年没有在家里过过圣诞节了,甚至于这些年里,待在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半年。
上个月白石若叶的二十一岁生日她也没有参加,但是从视频中可以看出——当初那个只会抱着洋娃娃撒娇的小鬼,如今已经成长为了能够让她都感到骄傲的大人,就像是辛苦养大的花朵,如今终于开放了一般。
尽管没有接受过女儿的生活,但白石有纱还是对现在的状态感到非常满意。
唯一让她有些诟病的就是——女儿在挑选恋人方面的眼光简直差到透顶,她不愿意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也没这个时间来管,但是……
这无疑是这几年里白石若叶做得唯一让她不满意的事情。
“小姐呢?”白石有纱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微微扯了扯唇角,算是流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神情,“我对她今年交出的‘试卷’很满意,对于……她在楼上?”
老管家低头不语,侍女也识相的转移开了视线。
白石有纱眯起了眼睛,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快步地走上楼,高跟鞋的鞋跟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来。
白石有纱走到声源处,拧开了门把手。
坐在床上收拾东西的白石若叶讶异的看了过来,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床上散落了一层的衣物,白石若叶正在一件一件的将它叠进行李箱里——而这些事情,本身是大小姐从来都没有学习过的,甚至于她从未接触过稍微过分一点的家务活和体力活——所做过的最辛苦的工作,也不过是熬夜看完报表罢了。
但她却依然安之若素,好像天生该如此。
见状,白石有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过了好半响,白石若叶这才勾起了唇角,连带着浅色的瞳一起弯成了微醺的月牙儿。
“啊……您回来了。”
之前的日子,白石有纱便是不注意,也觉得自己的小女儿简直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气质鲜明,一样的控制欲强烈。但是现在,望着一身简单的薄荷绿休闲装,冲她微微笑起来的白石若叶,她却觉得对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她决计想不到的样子。
“你这是要去哪里?”白石有纱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大衣的扣子,一边询问道。
她唇色殷红,眼角狭长,眉眼浓黑,哪怕是轻描淡写的问话,都足够让人感觉到十足的压力。
白石若叶却笑了起来,“正巧您回来了,我本来还想和您告别的。”
“告别?”白石有纱捕捉到了关键词,她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蹙起了眉头,“你要去哪里?旅游吗?”
“谢谢您的关心……我是打算搬出去住。”白石若叶低低地叹息了一句,“总待在这里很麻烦管家他们,我一个人住在外面还更自在一些,也方便我工作。”
白石有纱愣住了半响。
她凝视着女儿早已长大的容颜,一时间竟然回想不起来她小时候的样子,却觉得嘴唇依旧干涩,“你……你要搬出去住?”
白石若叶点了点头,“本来我打算拜托管家先生给您打通电话的,但是既然您已经过来了,现在告诉您也不迟。公司的发展已经走上了正轨,在这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您的投资全部折算成股份返还给您……不,这并不是和您生气,而是您为我做的够多了,现在已经轮到我自己努力的时候了。”
白石有纱沉默住了:“……你知道从这里搬走,意味着你将放弃多少继承的财产吗?”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白石若叶只是笑了笑,“如果您对我的做法觉得不满的话,我也可以直接支付现金,按照比银行高几成的利息您觉得怎么样?”
白石有纱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离开?我记得你的计划表里可没有这项。”
白石若叶:“为了……为了不再失去更多我在乎的东西。”
“亲爱的。”白石有纱看着她的眼神怜爱的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失去这个词未免太沉重了,你想要得到,就必须要付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白石若叶也笑了起来,“对啊,但是我现在不想了。”
“你会后悔的……”白石有纱的语气并不像是告诫,反而像是历经世事的老人的一份感慨。
她点了根烟,徐徐吐出烟圈来,殷红的唇色像是沾染上了鲜血那般的艳烈,“你和我呀,是一样的人……现在为了所谓的在乎的东西,就选择退出,这场游戏就注定成为输家。”
“人生就是个巨大的命运游戏,赢了全世界都跪伏在你脚下,输了你就得跪伏在别人脚下。”
白石有纱看着她:“亲爱的,告诉我,你愿意成为输家吗?——你像是输家吗?——我白石有纱的女儿,会成为这场游戏的输家吗?”
白石若叶摇了摇头,却并不是赞同。
“就到这里吧,妈妈。”白石若叶开口叫了她,白石有纱手指忍不住颤了颤,因为自己的小女儿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叫过自己了。
“我有更多在乎的东西,比起输赢来说,我更喜欢那些。”白石若叶叹息了一声,“我牺牲了我的童年,换来你的赞许,我牺牲了我青春中的最美好的几年,换来了公司的蒸蒸日上以及您、须王伯伯——以及许许多多像您们这样的大人的认同,但我一点也不快乐。”
“一个不快乐的人,他永远不会是赢家。”
白石若叶:“既然现在我已经有了可以去追求快乐的资格,为什么还要局限在您自认为是全部的一场游戏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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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别墅的时候,天边正下起了薄薄的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