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广之野的一天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但今日与往常不同。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是漫长而枯燥的,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与数百年里几千个日日夜夜都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今天却过得尤其短暂。
妖兽们四处奔走着,时而抬头看一看散落在四野之上的火堆,火光倒映在它们的瞳孔里,在燃烧着什么。
它们开始不安,开始焦躁、恐慌,或仰天长啸,或干脆狠狠地打一架以缓解内心的那种困惑。那是火种,在它们心里生根发芽,然后灼烧着它们的血肉和筋络,想要把它们燃烧殆尽。
它们害怕这样的事情,但是麟片化形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它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焦躁的表面下隐藏着什么?为何如此焦虑?为何如此紧张?
它们不停地奔跑着,用野性地呐喊和厮杀来强行撞击那层桎梏,在鲜血中,寻求突破。
陆知非窝在商四怀里,在建木巨大的树冠遮盖下,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血腥的、暴力的、壮烈的,心中震撼得久久不能发声。
但是商四的怀抱是温暖的,这让陆知非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而太白太黑更是已经瘫在商四的大腿上呼呼大睡,神经粗得无与伦比。
快入夜的时候,九歌跟麟片终于回来了。
麟片在经历了人类学入门知识灌溉后,走路姿势已经正常了很多,也穿上了人类的衣服,看起来挺精神的一个少年。
一个头上长角的少年。
“你们好。”少年麟片礼貌地打着招呼,双眼闪烁着光芒,脸蛋红扑扑的,挥起手的样子有种蠢蠢的萌感。
太白太黑哼哧哼哧爬到商四头上,大声回答,“好呀!”
“你们吃了吗?”麟片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厉。
“没有!”太白太黑举起小手。
陆知非看向九歌,“这是你教的?”
九歌摊手,他是在人类世界里混了这么多年不假,但要让他教别人,就完全不知道该从何教起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商四,商四赏给他一个白眼,“自己的人自己教,甭指望我。”
“四爷,我可以给你代购!”九歌有意讨好,然而商四不为所动。
“这次保证三个月之内就给你邮回来!”九歌立誓,然而商四还是不为所动,并且提醒道:“你的独角少年跑了。”
“啊?”九歌转过头去看,就见麟片飞快地往草丛里跑着,步履如风。九歌连忙大喊,“你去哪儿啊!”
“抓晚餐!”麟片头也没回,刚刚凤凰教过他,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付出才有回报,想要吃晚饭,就得自己付出劳动。
还有刚刚那两个小胖子也这样说。
围观了整个交流过程的陆知非敢肯定这是太白太黑的刻意怂恿,为了吃,这两个小胖子什么干不出来?
“加油!加油!”太白太黑热情地鼓掌,包子似的胖脸上满是天真与无邪。然后下一刻,他们就看到麟片一脚把一只野猪似的妖兽踹翻在地上,凶残地压在它身上咬住了它的脖子。
“噗!”鲜血喷涌,太白太黑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四只小胖手僵在空中,风一吹,透心凉。陆知非戳了戳他们肥嘟嘟的脸,哦,石化了。
偏偏此时麟片还回过头来邀功似地朝太白太黑笑了一下,一咧嘴,血在往下滴。
太白太黑牙齿开始打颤,很努力地憋了两秒钟,吸了吸鼻子,“呜哇”一声哭出来。
“活该。”商四道。
九歌却是气疯了,冲过去抓住麟片头上的角,一路拖回来。麟片被抓住命门,一边挣扎一边乱叫,然而最后还是敌不过九歌,从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变成了哭唧唧的柔弱少年。
“我的角!放开我的角!”
九歌把麟片扔到树下,满脸严肃地看着他沾满了血的嘴巴、脖子还有衣服。刚刚还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少年呢,这会儿整个就一变·态杀人魔。
“你现在是人,人是不会吃生肉也不会随便咬别人脖子的,知道吗?”九歌问。
麟片抱着膝盖蹲着,眼角挂着眼泪还在生气,扭过头不理他。
九歌抬手就想把他扇飞,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忍住了。现在他是人了,不像以前那样皮糙肉厚的,不能再打了。
想了想,九歌说:“你站起来,对着树面壁,要是敢偷懒今天就不准吃晚饭。”
听到没有晚饭吃,麟片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着树站好。九歌再三确认他有在好好站着,才转头回到商四身边坐下。
陆知非在旁边料理晚饭,太白太黑哭累了又抱着商四的手睡着了,两人就这么干坐着,沉默不语。
其实沉默的只有九歌一个人,商四慵懒地靠着树干看他的圆圆,怎么舒服怎么来。过了半晌,他才无可奈何地转向九歌,“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都替你憋得慌。”
九歌就等这句话呢,“是这样的四爷,我想在都广之野留一些火种,这样或许还会有别的妖兽得到像麟片一样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