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曲声飘远了,可故事还在继续。
茶楼上的四位客人又转道乔公馆,在那里碰到了一直守候着的吴羌羌跟太白太黑。顺着吴羌羌的视线望出去,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藏着苏巧兰。
苏巧兰并不知道发生在黄浦江上的一切,她只是个普通人,听不见雨声和惊雷声中掩盖的嘶吼,和天空中那些异象。
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关注着一切。
小乔的被抓让她心急如焚,即使他后来又被放出来了,也不能打消苏巧兰心中的担忧。她在小乔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于是逐渐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思考,对于时局看得愈发清楚。
父亲对于女儿的举止没有过多干扰,但他知道女儿还小,做事不够谨慎。对于小乔过度的关注会让她进入某些人的视线,引起很大的麻烦,所以他们不能在上海久留了。
苏巧兰知道父亲的决定是对的,她不能任性,但她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一眼小乔,否则她无法安心。
于是还年幼的姑娘顶着风雨躲在隐蔽的角落里,用破箩筐遮掩着自己,心怀期待地等着。她不知道,她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乔远远地看着,却并没有走上前去。
事实上他的心里是困惑的,他从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相信着他、崇拜着他,在心里记着他。
甚至,如果不是那张突然出现的照片,小乔早已经忘了这个人。
他不知道在自己跟崇明离开以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对他来说故事已经结束了。可是现在他忽然很想知道留白处还有着什么,那些没有讲出来的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美好。
苏巧兰等了很久,直到她双脚发麻,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又被捂干了些许,小乔也没有回来。她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担心。
然而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先回家的时候,两辆车停在了乔公馆门前。她满怀希望地看过去,却见车上下来地是一群并不认识的男人,有些人手里拿着武·器,有些人手里拿着桶,不知道要干什么。
苏巧兰揉了揉发麻的腿,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门去。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打砸的声音,甚至有东西从二楼被打破的窗户里扔了出来。苏巧兰一惊,余光瞥见几个男人举着火把跑过,连忙缩到旁边一辆车后躲起来。
待脚步声渐远,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来。剧烈的火光在她的瞳孔中摇曳,她伸手捂住了嘴,愕然地看着乔公馆逐渐被火舌吞噬。
这个时刻她终于明白,小乔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个曾经照亮过她前路的少年,夏日草坪上充满着阳光气息的梦,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时候她忽然生出许多勇气来,在那些不速之客逐渐退出乔公馆时,她从被破坏的铁门里钻进去,用湿掉的篷布裹住自己,把散落在屋子周围的一些东西给捡了起来。
她想,即使小乔再也不会回来,世人仍对他抱着许多的误解,可至少她还会记得他。这些东西,也能证明他的存在。
抱着那些东西,苏巧兰没命地往家里跑。
此时正值黎明,家家户户都有人起了。他们推开窗看见冒起浓烟的乔公馆,惊讶之余,也有人感叹一句恶人有恶报。苏巧兰却再没有停下来与他们争辩,因为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光靠争辩是什么都辩不明白的。
争辩不能辨明是非,更不能救小乔。
苏巧兰一口气跑出了好几条街,跑到远方红彤彤的太阳终于跃出了水面,映出满江红。她怔怔地看着红日,大口地喘着粗气,而后再度回望了一眼乔公馆的方向,悲伤的目光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回到家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北上。那些从乔公馆带出来的东西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她原本想把它们装在行李箱里一起带走,可是临了又犹豫了。
如果这些东西无法再回到它们主人的身边,或许应该让它们留在这片小乔为之奋斗过的土地上。
这样想着,苏巧兰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埋在后门口那条胡同的大榕树下,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张照片。
仅仅半日后,苏巧兰就坐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呜——呜——”的火车将她带离了这座带给她震撼和成长的城市,在望向月台的最后一眼里,她仿佛看到了小乔。那个叫崇明的男人依旧站在他身后,他们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来送她离开。
苏巧兰急忙站起来趴到窗边看,可是火车已经开了,白色的蒸汽混在缭乱的风里,吹起她剪短了的头发,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在吗?或许不在。
她忽然有点热泪盈眶,用力地朝着月台的方向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