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此时的震惊其实很好理解。他本身已经是九段棋士,目前更是正在向头衔拥有者发起攻势,这一切都证明着他自身拥有的实力,然而眼前这个身高仅到他半腰,年龄还只有十多岁的孩子,竟然在刚才那一局棋将他全方面压制……无怪他会一时失言,脱口问出“你到底是什么”这样的话来。
对于这种很是失礼的质问,进藤光也只是指着棋盘道,“这就是您想要看到的‘势’。”
绪方脸色极其难看,“我现在不管什么‘势’不‘势’的了,刚才那局棋怎么回事?”就算对上老师,他也不可能像这样完全被动,如此惨败!
“唔,关于刚才那一局我是有些取巧了,”进藤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您事先就认定了我是sai,对吗?所以才会用以前那盘未完的棋局才试探我。这么一来您的心理就很好掌握了,因为您已经从以前与sai的对弈中得出了‘要打败sai就要先搅乱他的平衡’这样的经验,所以我只要在某些关键的时候稍微推一把,您就会主动将黑棋落到我想要的位置。”
绪方一怔,不愧是人精的他,立刻就听出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想要搅乱平衡的心理,借此来反向维持平衡?”
进藤,“大概就是这样没错。”
“胡说八道!”绪方大怒,“我所有的棋步都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每步棋之间都有着密切的关联,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你操纵?!”
进藤连忙后退两步。
绪方瞪他,“干什么?”
“我担心你会动手,还是离远一些吧。”进藤老老实实地答。
绪方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对还是一个孩子的你?动手??”
“海王中学那次,你就把我按在墙上了。”
“…………” 无法反驳。
绪方疲惫地揉着眉间,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浪费比赛中间休息的大好时间,却在这里和一个小孩纠缠不清……
[阿光,]佐为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你别逗他了啦!]
[没有啊……]
[他明天还有比赛呢,这时候撩拨对方的情绪真的合适吗?]
[放心吧,绪方那么理智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管理情绪了。]
虽然是说着这样的话,进藤却也再继续了。
他重新坐回位子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清理一空,然后从头开始复盘刚才的棋局。
过了一会,绪方似乎也冷静了一些,默默地看着进藤动作。
“‘势’很难用言语去说明,那是一种玄妙的只能是由本人亲自去感受的一种状态。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处于攀爬中的人必然要面临着路线的选择,而立于顶峰之人则要令攀爬之人选择他熟悉的路,以此来加深对对方之后行径的掌控。”
此时复盘部分已经过半,进藤指着棋盘上一处位置,“以这一步为例,您为了破坏平盘势选择把我落在这里的白棋提掉,并且在这里用‘并’和我硬碰硬对上,以此打开战场搅乱平衡。但是被你替掉的白棋,是我事先就安放在那里的。”
绪方陡然目光陡然变冷。
明白对方已经开始察觉到苗头了,进藤不禁微微一笑,“没错,‘势’说到底还是过于玄妙,实行起来是不可能做到这么具体的,但是对于绪方先生您却能有很好的效果,因为您太依赖于计算。”
随着进藤最后一句话的出口,绪方便如同冰水泼身,浑身一寒。
精于计算,便也依赖于计算……为了能将每个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每步棋之间都彼此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代表着后续的棋步都有迹可循。
脑海里模拟出来的巨大棋盘之上,刚才的对弈过程急速播放着,随即数个落子点相继亮起。
“这里、这里……以及这一处……”绪方在面前的棋盘上重重点下,“我本以为都是自己的判断,其实都是被你暗示着?”
进藤惊讶地看着他,“竟然这么快就推算出来了?”
绪方嗤笑一声,“我很擅长计算不是吗?”
他颓败地向后靠去,语气满是自嘲,“哼,‘大势所趋’……亏我还自以为高明……”
进藤忍不住道,“刚才那一局真的是例外。”
绪方没有看他,“要怎么做?”
“什么?”
“怎么做才能对抗那个‘势’?明天的比赛桑原老头可不会客气,我怎样不想见到他那张老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您还是没明白,‘势’并不是那么直观和固定的东西,更接近一种状态的释放……”
进藤还在纠结着怎么描述,绪方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驱散了所有浊气一般,他的双眼再度恢复了冷静。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起身对着进藤点点头,“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今天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剩下的应该我自己来想办法解决。”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道,“还是耽误你下午的课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有一件事,名人那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他,我会帮你拖着,但是只要你的目标是职业棋坛,那么你们迟早会相遇,早些做好准备吧。”
绪方转变得太快,进藤一时没能跟上,眼见他就要出门离去,进藤只能急声问了句,“明天的比赛您能有把握吗?”
绪方没有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