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一下子住了嘴。

斯内普看着小狮子绿玛瑙般的眼睛，想着，大难不死的男孩是什么时候长到这样高的了，他从未注意到过。

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观念中，德拉科是有着斯莱特林血统的龟毛男孩，纳威是天天在课上毁掉坩埚的爱哭包，而哈利·波特，永远都是那个比自己矮很多个头，长着张和他父亲相似的讨人厌脸，鲁莽冲动相信正义的戴眼镜小鬼，

他做教授太久了，就连斯莱特林惯有的顾己本质似乎也有些被白胡子校长所谓的教师精神所影响，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都是些惹人讨厌的小鬼而已，都是些爱闯祸的、吵闹起来像群小巨怪的、需要大人管教然后护在身后的孩子而已。

邓布利多要他们来承担霍格沃茨的整个未来，这样的信任未免太过轻率……以及沉重了。

而斯内普当然没有提过自己其实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庆幸，那个绿眼睛小鬼有颗坚强无比的心脏，而最终之战在哈利·波特十八岁之前就落下了帷幕，糟糕混乱的人生，他们这一代人已经过得足够了。

但是这回的事情，却让斯内普在哈利身上感到了微妙的陌生感，似乎哈利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成长为了他最厌烦看到的样子。

“巧舌如簧不是你的专长吗，救世主。”斯内普换了个姿势冷淡地靠在画框边，用一种慢条斯理却又咄咄逼人的态度说道，“不如解释一下，当我们每周的对话仅仅保持在判定作业A或者F的基础上的情况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到……我发现了什么就应该告诉你？”

哈利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他知道斯内普已经发现了什么，他始终不可能完全做到和这个世界的哈利·波特相同，即使他们真的是一个人，但战争时间轴的长短造成了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差别……与对斯内普感情的差别，他了解自己，如果在原本的世界战争在他十七岁那年就结束，余下的二十年他就不会被迫无数次清晰地感受到有多少同伴在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而死亡，不会像后来那样闭口拒绝与活人谈论一切，只选择坐在黑魔法教授的空白画像前承认自己的崩溃脆弱，而也就当然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自己对已经逝去的斯内普抱有怎样的信任与依赖。

哈利的灵魂深处藏有伏地魔的碎片这件事到后来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人们希望着他的胜利，也畏惧他的胜利，他是不败的旗帜，是常胜的英雄，但当不再年轻的救世主某日在战场之上骤然回首，却发现目视之处的长坡之上除了满地的银色十字架与森然白骨再无其他，人们在远处看着，瞻仰着，畏惧着，切切私语着，救世主望着手中的魔杖忽然明白，他终将孤独一人。

他死去的黑魔法教授是唯一一个不将他当成救世主、只将他当成哈利·波特的人，他不信任他，不依靠他，不敢把性命交托于他。

他从不畏惧他。

他会责骂他的愚蠢，谴责他的无能，却不会用恐惧或是过度信任的眼神将他碾压至死，当哈利坐在了他的画像前时，他久违地感觉到了自己终于能够作为哈利·波特而呼吸。

重生的救世主望着眼前神色不悦的男人，最终叹了一口气举起了双手，放弃了所有漂亮的解释说词，用一种认输一般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对方，“但我真的是哈利·波特，没有变身药水，没有致幻魔法。”

“……我知道。”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这样说道，他观察保护着这个小鬼从只有那么一点点高到现在，他比哈利想象的要更加地了解他。

“我会告诉您的，有一天，会告诉您全部的关于我的秘密，我保证。”哈利靠近了一些，语调温柔又坚定。

“你不需要告诉我所有事。”斯内普皱着眉，却也没有退后，他从来不退后，何况在一个波特面前。

“而在那之前，我不会骗您，也不会利用您。”哈利弯起嘴角，对他的话仿佛置若罔闻，又靠近了一些，语调低哑得像是叹息，狡猾的小狮子就是有本事将个简单的承诺说得像结婚誓词一样暧昧旖旎，“关于格兰芬多的所有真实，全都献给斯莱特林的您。”

“……”斯莱特林教授暗沉的黑眸回望着哈利，用一种近乎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方式。

就在长袍的魔法师似乎要作出回答之际，火精灵咋咋呼呼的声音闯了进来，“日安！哈利！教授先生！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他大大方方地跑过来揽住了哈利的肩膀。

斯内普轻哼了一声，转身就消失在了画中。

哈利单手捂住脑袋，他用格兰芬多的节操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踹爆火精灵的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