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轻松,但我却惊恐得无以复加,我怔怔的看着师父的脸,仿佛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认识过。
地骨赤不同于人间的落胎药,它还是一种剧毒,只需一次,我这种修为的妖就永远没有做娘的资格了,而师父竟然连续给我饮了七日!
我不能相信,这五百年来疼我宠我的师父,竟然那样残忍的对待过我。
莫名的,我突然生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抬起头时,却正对上他冰冷的眼眸,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望着我,而与他对视的那一瞬,我立刻感觉到全身所有的汗毛都同时竖立了起来。
其实师父的眼睛很漂亮,线条清晰,如同妙笔丹青细细描绘的一般,只可惜他的眸光太冷了,会让人不寒而栗,且还带着点淡淡的疏离和嘲讽。
这样冷血无情的师父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我逼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坐回原处。
我的行为似乎取悦了师父,起码我在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赞许,我心中冷笑,不反抗不代表屈服,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加诸到我身上的所有伤害全部还给你。
见我如此俯首帖耳,师父终于满意的收回了冰冷的视线,转而望向远方,继续道:
“想来她经了两世轮回,魔性愈见深不可测了,我试探着用神识冲破她体外的结界,却险些被她强大的魔性反噬,本来我没准备取你性命,但是那一刻我已经对你起了杀念,欲动手时你娘却突然闯进来。年少时,她老人家曾救过我一命,我对她感怀至今,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我对你出手,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对我说,请求我一定要将你治好,你是全家最疼爱的小女儿,她们会用生命去守护。我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不该优柔寡断。可她于我有恩在先,我虽不甘心,却也只能暂时罢手。”
我不知道当别人听到自己。曾经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经生死,会是何种感受?
除了难以置信以外,我居然忘记了害怕,或许今天我受到得刺激太多了,以至于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了!
“自那之后我便察觉。你娘果然起了疑心,每次我去看你的时候,她都会陪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而我也没有再出手过,一来:是你娘在我无法动手。二来:是我发现虽然无法打掉那个邪胎,但她也不再生长了,她仿佛沉睡了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了休眠状态,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控制她生长的方法,也就不再急于一时了,正在我思量着怎样才能让你自愿的饮下地骨赤时,你竟然前来拜师了。”
所谓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讽刺的就是我这样的傻瓜吧。难怪娘会鼓励我离开这里,难怪我说要拜大长老为师时,她的表情那么怪异,原来她老人家早就察觉到师父的居心不良了。
这一细想起来,娘怪异的地方不止一两处,只怪自己当时太粗心,时至今日才恍然大悟。
记得有一次我跟师父下山办事,回来的晚了一些,娘竟急的寻到师父的家里来了,那是我还笑娘太大惊小怪,现在我才明白娘的苦心。
我心中自有自己的思量,师父也不去看我脸上神情的变化多端,只是淡淡的继续说着:
“你还记得这五百年来,你每天都要饮上一杯的养心茶吗?地骨赤就下在那里,因为它可以使邪胎陷入沉睡状态,停止生长,所以至今你仍不知道,其实你已经怀胎五百多年了。”
狐族普遍都有心疾,很多狐族就是因心疾而死的,所以每天师傅给我端来热腾腾的养心茶时,我都会留露出满满的感激之情,现在回头看起来,却只觉得深深的讽刺。
“虽然邪胎一直安分守己的沉睡,但她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得安心,我每日坐于天瀑之下凝神静思,却在偶然的机会下发现,原来天瀑的后面竟藏了个岩洞,而我之前并没有发现它,是因为洞口的封印刚刚才自动解除了,虽有些疑惑,但我还是潜入了洞中,进入之后我才发现,这里竟然曾经是妖族先祖清修的地方,洞内的摆设十分简单,仅有一张石桌和一个蒲团而已,已经尘封了几万甚至十几万年的石室,竟然没有一点灰尘潮湿的气息,我好奇的走到石桌前,却在石桌上面发现了一封先祖留给后人的信笺,展开信笺之后,我才感叹先祖的法力果然浩瀚无边,他竟然早就算到邪胎会在何时出现,甚至包括我此时置身洞中,皆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世的邪胎是你孕育出的,所以唯一能杀死她的人,也只有你。”
即使极力隐忍,我仍是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了起来,师父居然要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那是我和子墨的孩子,她或许会长出跟子墨相似的眉眼,或是像子墨一样笑容温软。
我管不了所谓的天下苍生,我只是一只小妖,我不在乎自己腹中的是不是邪胎,她是我和子墨的孩子,即使我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但我至少可以陪她一起死。
虽然我低垂着眼眸,但师父太了解我了,单单从我的气息变化中,他就可以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
“我知道天下苍生的生与死,你根本不会在乎,但有个人的生死,你一定不会不在乎。”
我疑惑着猛然抬起头,当对上师父那阴冷如蛇的眸光时,我的退缩只有一瞬,便立即倔强的挺直脊背与师父对视。
我的心中仍然存着极大的恐惧,但此时我已不是当年那个独善其身的小狐狸了,不管面对怎样的危险,我都不能有任何的懦弱,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背后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我绝对不可以退缩。
十几万年以来,女人似乎一直是弱者的代名词,但当女人成为人母时,再弱质纤纤的女人也会瞬间强大起来,因为她亦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我不动声色的浅笑嫣然,一如往常般环住师父的胳膊,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