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地下街摆脱了一贯的阴冷潮湿,倒是诡异地显得‘阳光明媚’。只不过这种常人眼里的好天气,对于地下街的居民来说却并不是值得欢迎的惊喜。毫不夸张地说,此时街道上的行人真的只能用小猫三两只来形容,大家都颇为默契地躲日头去了。如非必要,这里的人倒真的是不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外出的。
顶着头上那毒辣辣的日头,一向一丝不苟的利威尔今天却平添了几分狼狈。璀璨的阳光将地下街的巷道衬得更为肮脏,大步走在这样的地方,有着洁癖的他自然是蹙起了眉头。只要是个人都能轻易看出,今天的‘地下街最强’倒是难得地不在状态呢!不提他那一直抿得紧紧的嘴角,单看利威尔那‘反复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的动作就能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阴暗派’——久居在地下街这种阴暗的环境里,利威尔本人早就对于这种过于灿烂的阳光变得难以适应了。不过万幸的是,他今天的目的地距离他的房子并不遥远,只要再忍耐一小会儿,他就能得到解脱啦!
与利威尔那越加焦躁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绮礼那从始至终都极为平和淡定的做派。明明身着吸热的黑色长袍,这个家伙却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高热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早已习惯的事情似的。从某种角度,这样的绮礼也算是微微的得偿所愿了——觉察到自己不怕热,也是了解过去的自己的一种体现,不是么?
‘所以,刚才的我会觉得愉悦,也一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脑内自动过滤掉刚刚对利威尔难得的焦躁所产生的‘诡异绮思’,绮礼再一次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自动合理化。在这段与利威尔一同生活的日子里,这项脑补工作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反应——生活中的每一次新体验,几乎都能触动他脑海中那被封锁的情感与记忆。而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得到了众多有效信息的绮礼,逐渐开始了对自己那‘过去的人生’的全方位探测:拥有矫健的身手,或许意味着自己曾经从事着体力劳动;总是不自觉地渴望倾听,大概能证明自己过去的工作具有较强的社会性;能够与痛苦的人们‘感同身受’,可能体现了过去的自己品行无误?错误地将自己的激动视为了一般意义上的同情与关切,绮礼微妙地从未质疑过自己的本质。目前就他看来,尽管有些时候自己的情感来得微妙而诡异,但那只能说明过去的他是一位冷静而严肃的人。由于总是能为自己的异常行为找到理由,失忆的他反倒坚信,从前的自己多半是一位信仰坚定的求道者呢!
没有理会绮礼身上忽然散发出的违和感,为了躲避头顶上太阳的折磨,利威尔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尽管这附近的小巷蜿蜒而曲折,他却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同住者是否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虽然只相处了一周的时间,但也足以让利威尔认清绮礼的识路能力——在最初就能以新人的身份找寻到交易所,眼下这种程度的路段迂回却是根本难不倒这个家伙的。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由于最初的建造目的,地下街这里的房屋都是典型的战时风格,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自然也会有不例外。远远地看上去,这间屋子上的一个个窄小窗口就好似数双空洞的眼睛,只是冷冰冰地审视着每一位前来拜访的客人,无声地评判着这些来访者的价值。一看到前面那所房屋投射出的阴影,饱受阳光折磨的利威尔就情不自禁地扯起一抹浅笑。此时此刻的利威尔,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愉悦的气息,以至于就连微微走神的绮礼都觉察到他那变得轻快了几分的脚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了这幢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建筑物,在利威尔的带领下,绮礼第一次接触到了地下街的另一面:
一进房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不同于利威尔脸上的熟悉与漠然,初次到来的绮礼倒是极为仔细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为了采光,这幢建筑的主体是坐北朝南的,可与此相对的是,建筑内的回廊彻底失去了光照的机会,即使是在白天,回廊里也必须依靠火把才能维持光亮。少见太阳的回廊自是带着几分凉意,这令饱受酷暑折磨的利威尔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没有理会这家伙的反应,绮礼只是专注地观察起建筑物内部的细节,而这一看,他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幢神秘的建筑物,绝对不会属于地下街的原住民!
说到底,所谓的地下街只不过是希娜之壁内部的黑暗地带,是贫民们与流放者的聚集地。总的来说,这里的人都属于赤贫状态,不可能拥有什么装潢的意识。就算是强大如利威尔,也依旧拿这里那物资匮乏的总体状况无能为力。洁癖如他,拥有的房间内部也只能称得上整洁,却找不出任何装饰物或是奢侈品。但就是这样朴素的房间,依照地下街的标准来看,却也依旧是一等一的出色。然而绮礼目前所在的房间却截然不同!无论是墙角的浮雕、亦或是地面上的毛毯,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内,到处都充斥着奢华气息,这种风格却是绝对不可能出自那些地下街的家伙们的手笔啊!
敏锐地嗅出阴谋的味道,绮礼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利威尔的归来。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隐藏着什么不对的地方,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这样简单。
而先行一步的利威尔,此时却早已抵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在这个房间的西南角里,一张大理石的长桌被安放在赤色的幕布后。快步上前穿过了帷幕,利威尔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颇为冷淡地对着桌子对面的黑衣男人道:“我就是利威尔,这段时间一直指名找我,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就好像没有看到利威尔的存在一样,这个沉默的黑衣男人只是冷淡地打量着右侧墙壁上的油画,一声也不吭。见状,利威尔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补充道:“我是从托斯那边得到的消息,你不必担心走漏风声。”
直到这时,黑衣男人才一副被惊醒的样子,慢吞吞地把视线转移到利威尔的身上。然而,他那双蔚蓝的眼眸里写满了对利威尔的鄙弃与厌恶:“你这家伙就是人们嘴里的‘最强混混’利维奥,嗯?”傲慢地挑起声线,男人不甚满意地上下扫视了利威尔一番,“矮小又肮脏,果然地下街的野狗就是卑贱,就算身处殿堂也掩不住鄙陋!”
“喂,你这家伙不会就打算委托我揍你一顿吧!”压低声音说出威胁,利威尔并不打算以低姿态来对待任何人,“有什么委托最好在我的耐心还没有耗尽的时候说清楚,免得浪费你这头蠢猪好不容易偷出来的时间啊!”
“你、你这卑贱的下等人!居然胆敢讽刺教……唔!”被利威尔的讽刺气得头昏脑胀,男人却不能直接翻脸,只得硬生生地憋回了咒骂。此时的他出于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唯有脸色通红地喘着粗气,把话题转移到委托上去,“看在斯登伯格大人的份儿上,先饶你一回,这一次的任务是处理掉新任的调查兵团团长,你这家伙应该能做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