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也没注意有人过来了,刘彻抓着卫子夫的手,很耐心的说:“不对,手不要太紧张。你鼓瑟不是很好么?从容镇定,音律都是相通的,你的资质很好,怎么到了弹琴上一点的灵气都没了?”卫子夫蹙着秀气的眉头,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抱怨着:“当初在长公主的府上,教音律的先生就嫌弃过奴婢。记得先生说,琴是君子,没有君子之风是弹不好的。奴婢自然不是个君子,那会弹好呢。陛下还是放过奴婢吧,倒是叫陛下看笑话。”卫子夫声音婉转,好像是黄鹂鸟在唱歌。
刘彻被卫子夫的话给逗笑了,他换上严肃的语气:“今天你要是不把这只曲子练习好,看朕怎么罚你。”卫子夫的脸皱成一团,很无奈的说:“陛下,还有不少的军国大事等着陛下裁决呢,陛下有和奴婢白费心思的功夫,不如办点正事。仔细着耽误了时间,晚上不能休息。早上黑着眼圈上朝见人也不好啊。”阿娇听着卫子夫的话惊讶了,这个女人。当初,卫子夫这个皇后可是没跟自己说过一句不要荒废朝政的话。她不是心内藏奸,就是当时对自己不是真心的!
想到这里阿娇越发的不爽了,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春儿和湘兰两个低声的说:“娘娘,咱们不如先回去。路上累了一天了,仔细身子。”皇帝喜欢谁,皇后管不了,按着阿娇的性子,她一定会生气。与其叫皇后娘娘失态和皇帝当着卫子夫的面前起争执,不如先把他们隔开更安全。
阿娇冷哼一声,春儿和湘兰立刻闭上嘴了。皇后娘娘生气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学琴么,最要紧的是心静。你们两个一个抱着一个的,怕是不能平心静气。陛下就是花费再多的心思,还是教不会。若是陛下真的觉得卫子夫是个不错的苗子,叫她跟着卓文君去学习。司马相如的夫人是个才女,卫子夫跟着她学习,凭着她的聪慧也不差。”阿娇笑眯眯的看着皇帝和卫子夫,就像是看一场戏。
刘彻一点没有被抓现形的尴尬,反而是扔下了卫子夫立刻过来:“我还想着是把你接回来呢,或者等着将军们回来,朕把这些事情安顿好了再带未未去找你呢。天气热,你路上怎么样?”说着刘彻拉着阿娇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里面凉快些,你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了,脸都红了。”说着皇帝的手指轻抚上阿娇的脸颊,带着点小毛糙的触感叫阿娇格外敏感,一股电流一下子从上一直到了后腰上,她身体颤抖一下。瞪着刘彻,阿娇忽然想起来这只爪子刚才还亲密的捏着卫子夫的手呢。
阿娇很想把刘彻的爪子给打开,可是她胳膊和手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内心深深地鄙视自己一下,卫子夫早就很识相站到一边去了。皇帝和皇后暗潮汹涌的时候,卫子夫已经带着几个宫婢上端着温水,脸盆,新鲜的瓜果上来了。“请皇后娘娘净手。”一个小宫女端着水盆跪在阿娇跟前。
“怎么是热的?”阿娇内心烧着一把火,天气热,心里还烧着一团无名火,她需要的是带着冰块的凉水才能叫自己冷静下来。
见皇后不悦的表情,端着水盆的小宫婢都要吓死了,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眼看着阿娇要生气,卫子夫忙着上前说:“是奴婢叫他们预备的温水,虽然天气热,可是娘娘怀着身孕呢,要是用凉水一时痛快,万一冻着怎么办?娘娘别着急,奴婢叫人抬来了冰块放在上风口上,这里靠着太液池边上,借着凉风不好么?”阿娇审视着卫子夫的表情竟然看不出来一丝的虚伪奸诈。这个丫头是真心的在照顾自己。可是她这样的贴心的照顾,阿娇却是一点也不想领情的。
刘彻拿着毛巾,抓着阿娇的手:“你别盯着她看了,没看见她的脸都红了。等着一会中暑的人就成了卫子夫了,太后很该谢谢平阳的孝心。这样贴心仔细侍婢,她可真舍得送进来。若是换成我,这样贴心的奴婢可要放在身边伺候了。她是好意,你别闹别扭了。”刘彻的话听到阿娇的耳朵里面总有点不对味。
她尽力压下心中的酸楚,把眼光落在了那张琴上,这张琴陪着他几十年,记得当初年幼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起学习弹琴。那个时候论起来别的诗文读书什么,刘彻年纪小却是学的比阿娇快。可是在音律上,阿娇却更有天赋,一次景帝检查他们的功课。阿娇小小年纪就能把风入松这样的曲子弹出意境来,皇帝一高兴就把珍藏在库房中的名琴清风奖励给阿娇。阿娇得了赏赐和夸奖和高兴,但是她却能擦觉出刘彻的失落,于是缠着景帝也赏赐给刘彻一把琴。
景帝看着阿娇拉着刘彻,一副保护的神色开玩笑的问:“朕把你的清风赏赐给彘儿,另外给你换一张琴,只是没有这张好。你可是愿意么?”
阿娇很喜欢那张清风琴,她不舍得看着那张琴,又看看刘彻强装着没事人,死鸭子嘴硬的表情,艰难的下了决心:“舅舅不如把宣室殿中清泉给我吧。”景帝被阿娇逗得哈哈大笑,疼爱的拍拍她的脑袋:“你这个小机灵鬼,千金难买心头好。清风适合女孩子弹,至于彘儿,朕的清风就赏赐给胶东王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学习,靠着阿娇给你要赏赐,身为男子汉说出去很有脸面么?”
这件事叫在一边的长公主刘嫖和王美人看见了希望,清风是皇帝日常弹奏的琴,而且这张琴是当初文皇帝赏赐给景帝的,现在皇帝把自己心爱的东西赏赐给了胶东王,而不是太子刘荣。自此以后胶东王的名声就更响亮了。这张琴上有着太多的回忆,可是这一世,自己曾经珍爱的东西,竟然被那个人拿来哄女人开心!成了吃豆腐的工具了!
阿娇有点生气的推开了刘彻给她擦脸的手,埋怨着:“我脸上的脂粉都要花了!”现在阿娇已经习惯了每天被侍婢们按在镜子跟前涂脂抹粉了。一群乌鸦从刘彻的头上飞过去,刚才阿娇说神马?刘彻呆掉的表情看的阿娇出一身燥汗,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这副样子么?”顶着这张脸几十年了,装什么清纯啊。
刘彻笑的都不出声了,他捂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是,皇后说的很对,我没什么见识,叫皇后看笑话了。哈哈哈……”阿娇对着刘彻飞去个致命眼神,气哼哼站起来,坐到琴边,略微沉淀下思绪,阿娇抬手拂过琴弦。
正是那首风入松,刘彻看着阿娇抚琴的侧影,嬉笑之色渐渐消失了,原本以为以前的种种都被忘记了,可是这只曲子把已经模糊淡忘的往事重新变得鲜明起来,其实这个人还是记得以前的种种吧。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彼此之间不需要语言,甚至连个眼神也不要,他们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谁知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都长大了,却不再有心灵相通的默契了。
阿娇一遍一遍的弹着曲子,琴声把她带回了以前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愁善感的一天,可是琴声依旧,时间再也回不去了。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按住了琴弦,刘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弹了,你路上累了,该回去歇一歇了。”
阿娇沉默的坐着,半晌才默默的点点头:“我不想回椒房殿,就在这里歇一会好了。”刘彻身后扶着阿娇起身,两人亲昵的偎依在一起,顺着台阶慢慢的下去。已经是正午时分,整个未央宫被太阳炙烤着,四周静悄悄,只有太液池上偶尔飞过一只水鸟在水面上留下一串涟漪。阿娇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刘彻身上,她忽然发现这样自己轻松不少。有的时候能有个人依靠着其实也蛮幸福的。只是上一世别人都想依靠她。现在自己也能轻松一下了,想到这里阿娇抓着刘彻的胳膊,把脸在刘彻的肩膀上蹭蹭,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
侧过头去看着阿娇泛着浅浅红晕的脸颊,刘彻感慨着自己上一世奢求的希望,今天却实现了。只是两个人对调了身份,不由的叫人感慨着命运的做弄。想到这里刘彻忽然把阿娇打横抱起来,阿娇一惊,赶紧搂着刘彻的脖子:“快点放我下来!“嘴上虽然弱弱的反对,可是身体语言早把皇后给出卖了。她很享受刘彻的亲昵和关心,下意识的想叫有些人看见皇帝和皇后的恩爱场面。
“你整个人扯着我走呢,这样谁也不舒服。不如我抱着你更方便。”刘彻故意拿着胡子茬蹭阿娇的脸,存心提醒她现在两个人的身份。阿娇不负众望的给刘彻个白眼,靠在他胸膛上低声的说:“咱们去清凉殿呆一会好不好。”那个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了。每天中午的时候,他们两个会装睡骗过了保姆,再悄悄地跑出来到太液池边上玩耍。
刘彻想起以前的种种,立刻转向了清凉殿,跟在皇帝身后的杨得意赶紧叫来个小黄门:“你快些去把清凉殿,叫他们准备好,陛下皇后娘娘过去了。”说着卫子夫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杨得意说:“公主还在宣室殿午睡呢,要是等着公主醒了,不见陛下她又该伤心了。杨公公,要不要派人和奶娘说一声,叫她哄着公主。”
哎呦,这个是亲差点忘记了,公主的性子和陛下一样,她哭起来是谁也哄不住的,还请你哄着。永寿公主到时肯听你的话。卫子夫忙着答应一声:“陛下跟前还亲杨公公费心了,我这就去。”说着卫子夫带着个小宫女赶着回宣室殿了。
杨得意看着卫子夫的背影,惋惜的叹口气,卫子夫倒是心思实诚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的单纯女子,这样的人在皇宫里面真的很难找。只是她对皇帝一心一意,可惜的是,皇帝似乎对她没那个心思。现在卫青打了胜仗,卫子夫的前途更难测了。她若是被陛下册封为嫔妃,只怕也是一辈子不得宠爱,若是能嫁出去,那就要看陛下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