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李益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一个字,左边是个火字,右边是个夜字,组合在一起是个焲字,和我现在的益字同音。”
宋慈咬了一口苹果,问:“为什么喜欢这个字?”
“虽然不知道这个字准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赋予它的意思是——燃烧的夜晚。”李益说:“我一直很喜欢黑夜,觉得黑夜可以掩盖一切丑陋的东西。而黑夜里燃烧的火光,又能给人带来希望,指引迷路的人前行。”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挺有意思的。你以后就叫李焲了,那我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宋慈想了想,说:“我把慈悲的慈换成辞旧迎新的辞,怎么样?”
“辞旧迎新,告别过去,迎接新的人生,不错。”李益笑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李焲,以后请多多关照。”
宋慈也伸出右手,握上李益的,“你好,我叫宋辞,也请多多关照。”
n市女子监狱里,夏莫冰还没有睡。
原本及腰的长发已经被剪去,变成了齐耳的短发;时刻画着精致妆容的面庞如今脂粉未施,眼角眉梢有细细的皱纹显现出来;早已洗的发白的、肥大的囚服裹在身上,没有丝毫线条可言;右手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却依旧能看到殷红的血色。
纵然如此,夏莫冰依旧是这间牢房里最美丽的女犯人。
夏莫冰抬起完好的左手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脸上满是怅然。
今天白天,同屋的女犯人红姐告诉夏莫冰,她虽然投案自首了,但因为情节严重,极有可能被判无期。
红姐比她的情节还要轻微,也是判的无期。
红姐和夏莫冰同岁,是这座牢房里的大姐大。
当年,红姐的丈夫出轨被她捉奸在床,最为讽刺的是躺在她丈夫身子底下的竟然是她的亲妹妹。红姐气昏了头,当即和丈夫大打出手,却失手将丈夫从五楼的阳台推了下去。红姐的丈夫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两眼一翻咽了气。
从二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红姐作为一个女人最美的二十年就是在这间阴暗的牢房里度过的。
可是红姐说,虽然是过失杀人,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她甚至觉得,就这么让那个臭男人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她简直恨不得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唯一让红姐放心不下的,是当时尚且不满两岁的女儿。
红姐入狱以后,女儿便由孩子的爷爷奶奶抚养。
二十年里,女儿从没有来看过她。
因此,红姐在服刑期间一直表现十分良好,积极接受改造,争取能够减刑早日出狱,在死之前可以去看看女儿。
相对来说,夏莫冰觉得自己要比红姐幸运很多。
至少,她比红姐在那个花花世界多摸爬滚打了二十年,该遭的罪都遭过了,该享的福也享了不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无期徒刑啊……
她还能活多少年呢?
如果按照活到七十岁来算的话,她还要在这座牢房里整整呆上二十五年。就算能够争取到减刑,那至少也得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以她那么爱热闹的性子,怎么在这么寂寥的地方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还有,她的儿子。
从小宋慈就跟着她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忍受不了寂寞。
对夏莫冰而言,寂寞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简直无孔不入。
万家灯火中那一扇没有灯光的窗户是寂寞,节日里大街上的张灯结彩是寂寞,马路上成双成对的情侣是寂寞,饭桌上旁边空着的座位也是寂寞,双人床的另一边更是寂寞。
夏莫冰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寂寞。
所以,她带着宋慈辗转游离在不同的男人身边,获取必要的生活资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寻求陪伴。纵然那些男人都并不出色,有的酗酒酗的厉害,有的喜欢动手动脚,有的是无业游民,还有的简直综合了男人身上所有的缺点。
可是,聊胜于无。
如今,摆脱了她,宋慈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夏莫冰知道的,宋慈很久之前就在计划着离开她。
他偷偷地攒下自己给他的所有零用钱,还在课余时间偷偷出去打零工,端盘子、洗碗、打扫厕所,他什么都干过,只为了赚取微薄的报酬。
只等有一天,他赚够了钱,就会离开她。
夏莫冰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她没有拆穿他。
她明白,宋慈是多么渴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宋慈终于如愿以偿摆脱了她。
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宋慈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她知道他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夏莫冰只是后悔,她到最后都没有对宋慈说一句我爱你。
她从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总以为她虽然不说,但宋慈一定是知道的。世界上有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现在,她却开始害怕起来,害怕宋慈不知道她是多么爱他。
当她从护士小姐手上接过皱皱巴巴的他时,她就无条件的、永远的爱上了他。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蜿蜒而下,滑进她的嘴角,咸咸的,是苦涩的味道。
“怎么还不睡?”是红姐惺忪的声音,“在为明天上庭的事情担心吗?”
知道红姐看不到,夏莫冰还是快速的擦掉脸上的泪痕,“没有,马上就睡了。”
“嗯,赶紧睡吧,想再多都于事无补。从今往后,你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了。”红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夏莫冰笑笑。
她的命运,何时又掌握在自己手中过呢?
抬头,四四方方的天空依旧漆黑一片,连一颗星斗都没有。
夏莫冰闭上眼,无声祈祷:老天爷,请保佑我的儿子一生平安,无病无灾。
然后,她依偎着红姐躺下来,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