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意识从黑渊里苏醒的同一时刻,有切割般锋利的难耐疼痛从腰腹间沿着血脉神经蔓延,黏固胶着的沉重压迫感徘徊胸口,久久挥之不去。
低低敛着覆盖下眼睑上的睫毛动了动,均匀的吐息变得再无规律可言,玖木绫猛然提了口气又舒了出来,抬手按腰间的伤口处,慢慢睁开双眼。
指腹触及的并非干涸的血痂,取而代之的是洁净纯白的绷带,似乎被细致耐心地整理过,又加倍体贴入微地缠了她的伤处。
然而她无暇顾及是谁帮她止了血,又做了这些很大程度上救了她一命的应急处理——因为甫一眼,她便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方位、慵懒地倚靠窗桕旁凭栏远眺的紫男。
他身上的和服纹绣着翻飞欲出的璨金色袖蝶,明艳艳地晃眼底,带来一阵不适应的灼刺感。
“……高杉。”
虽说对方身形沉立毫无异动,但玖木绫无端地认为他此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醒来,于是她强忍着遍及碾压全身的痛意坐起了身。
这时她才注意到,队服外套不见了踪影,质地轻而薄的白衬衫被刀尖透破的豁口边缘血迹濡染,时至当下已经被彻底风干成脆硬的血壳。
凝望着窗外的目光许久才偏移,对方随意回了身,浊沌色泽漫开的眸底里捕捉不到一星半点情绪外露,可音调中依然露骨地上挑着八分的讥诮:
“这种状态下,居然还能凭借那些微乎其微的线索找到泷泽,还真是让刮目相看。”
“……多亏了那个杂货铺的屉田老板死得太蹊跷。”
第二次见到面前的这个男,玖木绫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蛰伏血液里的某种委顿与卑微接连复苏,沉厚浓重得致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得已却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错开男深不见底的探寻眸光,“他也是鬼兵队的一员吧,是杀了他吗?”
“不。那样一个小角色,是根本不用劳烦亲自动手的吧。”
轻飘飘地也移开了视线,高杉晋助泛着冰寒的薄削唇角向上一翘,哂笑着扶了扶细长的烟管,“还没现吗?他是被那个真选组队长审讯时看见了以后,害怕被认作叛徒实行血腥的制裁,才挥刀自杀了啊。”
“……”
玖木绫用力地噗了一声,惹得腹部的刀口连带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倒吸口凉气,她摸了摸瘪下来的肚子,挽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嘲弄笑容,语气颇为不善道,“什么啊,身为堂堂激进派攘夷志士领袖,就别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把责任推到别身上的跌份事啦。”
“事到如今,摆面前的现实已经无法逃避了——应该也早就心知肚明了吧,只不过一直自欺欺的不愿意相信罢了。”
声线冷酷而稳练,他的脸上尽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漠然,一字一句却锋利如同箭矢破空而来,“与其说是一厢情愿自认为的‘被冒名顶替了身份’,不如说,所谓的‘玖木绫’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呢……认同的看法吗,绫绡。”
——白痴啊,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又怪诞离奇的爆料谁会相信啊。
她心里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真抱歉,无法认同哦。”
用早已笃定于心的语气着重地强调着,她把散落肩头的长拔回耳侧,另一只撑着地面的手有些抖,却很快又稳定了下来,“——还有曾经作为‘玖木绫’的记忆,这一点就是怎样也不能反驳的证据。”
话音刚落,对方极富讽刺意味地冷哼了一声,随手将卷成筒轴的一份不知名的纸张文件撇了她手边。
居高临下俯视着盘坐地上的她,高杉晋助意有所指地开口道,“看完这个以后,还能这么坚定吗。”
“……”
眼间闪过一道错综复杂的光,玖木绫抿起唇没有回话,迟疑数秒后用食指拈着拾起了骨碌骨碌光滑地面上滚了大半圈儿的卷轴。
蛇信般鲜红的缎带绑缚纸卷中央,随着她的动作略微颤动,像是出无声的邀请撩拨着她动荡不安的内心。
——就有如躺潘多拉手心里、尚未被开启的魔盒。
要不要打开它……?
脑海中两个对立面互不相让地僵峙着,一面是对真相的追寻,一面是对未知的恐惧。
终于,她捻住了用于系成绳结的红色缎带的最末端——
而后轻轻地使力,向后一拉。
绳结散开,缎带脱落。
圆筒也随之缓展开来。
平整光洁的纸面上,有用信马由缰的闲散笔划凌乱地写了些什么。
……莫名地觉得那笔锋的转合十分眼熟。
没有错,这是她的字迹。
呼吸一瞬间停窒,她立刻调动眼珠向下扫视而去,努力辨认着潦草的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