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心仪滴滴答答运转着,眼眸低敛的面孔掩盖在被蒸汽熏白的呼吸面罩下,呈现病态的死灰色。
冲田总悟趴在急救室外的玻璃窗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向内看去,白眼球上微末的血丝遍布。
默默地捧着在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蛋宝路香烟,玖木绫坐在供病患家属休憩的长椅上,把烟盒塞进内袋里。
她听见墙面上内嵌排气扇的嗡鸣,喑哑躁动地带出一连串不规律的振幅,连带着脑内各处都轰隆作响。
窗外长夜弥望,连绵暮色起伏之间一眼看不断尽头。
数小时前被冲田总悟一拳擂碎的玻璃窗呈现网纹状裂痕,凝集在凹槽内的血珠早已干涸。
她的视线挪移到他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右手,此时正隐忍地半蜷握着,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仿佛想要紧紧攥住姐姐稍纵即逝的微弱生命之火。
瘦削的颈线因急促呼吸而稍稍鼓动,冲田三叶姣柔的面容此时血色尽褪,气管细弱的吐纳不断喷在呼吸机上,缠起的白雾逐渐减淡,这表明了她的病情正在迅地恶化下去。
无端地,玖木绫觉得有些难过。
她已经和冲田总悟在这里守了数个小时,期间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飞扬的白色衣角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然而三叶的身体却丝毫未见有好转的迹象。
心电图上以极快频率波折起伏的折线印证了这一点。
说不定,真的挺不过去了吧……这一关。
轻轻叹了一口气,玖木绫瞄了一眼窗外逐渐被描黯的天穹,终于笔直地站起了身。
“我得走了,冲田队长。”
撇下眼睑掩住眸中深长的唏嘘,她向冲田总悟的背影开口说道,可对面的少年却恍若未闻,仍然将目光牢固地胶着在病床上的三叶身上,像是只要略一偏移那个人就会瞬间消失不见一般。
她最后望了望已经失去了全部感官意识的三叶,向出口通道迈了几步,忽而驻足再度面向他又道:
“说起来,现在想必副长已经动身去阻止那钞转海屋’和攘夷志士之间的交易了吧,就这样缺席翘班真的没问题吗。”
……
“你在做什么啊,在这里说这种话,姐姐会听见的……!”
少年如遭电亟般猛地回转过头来,满身的戾气像是快要具象化一般炽烈地喷薄而出,燃烧在他猩红的眸底和柔软梢。
“……别再自欺欺人了,冲田队长。以三叶小姐现在的状态,无论什么都已经无法传达到内心里了吧。”
玖木绫与他尽显愤懑的瞳仁对视着,语调平静地述说道,“全组行动的时候只有你缺勤的话,年终奖金就拿不到了。”
“……姐姐病危,那个混蛋却在千方百计盘算着怎样逮捕她的未婚夫?!你又站在什么立场想要去参与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结束了咄咄逼人的审问,冲田总悟上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渐缓下来,垂拢眼睫拧过了脸,一字一句地说,“……滚吧,再出现在姐姐面前的话,我就杀了你。”
并没有立即回应他不客气的讥诮与威胁,玖木绫想起了冲田三叶叮嘱的话。
——十四郎他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坚定地做下去,所以有的时候就算他的决定是不合时宜的,也请不要马上就试图纠正他。
啊,这就是了,经验之谈。
“都在说些什么蠢话啊冲田队长。他是笨蛋副长,我是挂名侍从,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我都得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吧。”
玖木绫接着移动起步子,在脑后摆了摆手,双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夜光灯条,用随意的模样缓声道,“而且到现在你还不懂吗,能给三叶小姐幸福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未婚夫当马先生,而是那个死脑筋又三观正过头的家伙啊……”
···
···
走到一半,空中下起了疏疏密密的雨。
她在途径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个饭团,捧在手心里小口地咬着,蒸热了浸润凉意的细长指骨。
衣袋里的蛋宝路烟盒尖利棱角隔过薄薄一层里衬,硌得胸口有些沉闷地疼。
希望回去的时候,那个家伙不会因为没烟抽而暴躁飙吧。
然而回到屯所以后,她立刻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原田右之助在带领战斗部队成员做着晚间健身操,平田酱油君正哼唱着洗澡歌快乐地在搓衣板上绞洗衣物……一切都跟往常每晚真选组固定的活动别无二样。
可这太过于稀松平常、有条不紊了。
——就像根本没有人知道今晚会有一场阻止攘夷志士交易的行动一样。
“喂,山崎监察,你要去做什么?”
眼尖地叫住了蹑手蹑脚准备往门外撤去的山崎退,玖木绫把吃到一半的饭团收到衣服里,晃了晃手指左顾右盼道,“副长呢,告诉他我把烟买来了——虽然是八个小时以前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