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她,申屠夷亲吻着她的发顶,黑眸中的坚定尽数崩塌。更加收紧手臂,他缓缓闭上眼睛,终是眼睫湿润,心痛如绞。
大夫很快来了,姬先生等人聚在门外,各个无声,只是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靠在申屠夷的怀里,叶鹿的眼泪如同下雨,尽管她不再嚎啕大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
四五个大夫围在床边,抓着叶鹿的手切脉,有人查看她的后脑,有人查看她的眼睛,屋子里静的只有呼吸声。
申屠夷浑身散发着冷气,搂着叶鹿,他的视线固定在那几个大夫的身上,煞气如同刀刃,好似马上就要把他们的皮肉刮下来一般。
几个大夫也压力颇大,各自查看了一番,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均不敢开口。
“看出什么了?说!”申屠夷下颌紧绷,若不是怀中抱着泪如雨下的叶鹿,相信他的语气也不会这般压抑。
“回申屠城主,姑娘的脑后有淤血,大概是这淤血作孽,所以才导致姑娘的眼睛看不见。目前,可能只有散淤血了,淤血散了,大概姑娘的眼睛就能重见光明。”其中一个大夫开口,而且语气中诸多的不确定。
闭了闭眼睛,申屠夷深吸口气,“滚。”
如获大赦,几个大夫立即背着药箱离开。
“姬先生,马上派人赶往帝都,将帝都最好的太医都带过来。”这里的大夫不行,还有别处的,总是会有办法。
“是。”门外,姬先生立即领命,火速指派人手赶往帝都。
房间里,申屠夷紧紧地拥着叶鹿,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擦掉,可是下一刻还是会流出来,如同下雨一般。
“不要怕,我定然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眼睛。齐国的大夫不行,就去大晋找,大晋没有,就去周国找,总是会找到的。相信我,你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贴着她的额头,申屠夷低声的说着,字字句句皆坚定,没有虚妄。
申屠夷的话叶鹿听得清楚,可是听得清楚又怎样?她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灯火,看不见星空,看不见白昼和太阳,甚至她连申屠夷的脸都看不到了!
两世为人,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绝望。
她被困在黑暗当中,即便拼尽全力,也根本挣脱不了。
眼泪簌簌而下,炙热,可是却在瞬间变得冰凉,凉的她的脸都麻木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瞎子。若这真是命中注定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是瞎子,从一开始就是黑暗的,不曾见识过这五彩斑斓的世界,此时此刻大概也不会这么绝望。
炙热的吻落在额头,叶鹿闭上眼睛,眼泪决堤,现在对于她来说,想看看申屠夷的脸都成了奢侈。
“还有我,不要怕。”申屠夷的吻在她的眼睛上游移,一边轻声的说着。
他的声音如此好听,是叶鹿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说话时没有表情,可是一切情意都在他的眼睛里。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说话时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多彩,和他的外表完全不一致。
可是现在,她再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情意,更看不见他注视着自己时那如火在烧的样子。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叶鹿亦抬手用力的回抱他,现在,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了。
黑夜终于过去,白昼来临,可是在叶鹿的眼里,却始终都是黑暗的。
整整一晚,申屠夷都在抱着她,两个人好似成了对方的救命稻草,一刻也不能撒手。
护卫将早膳送上来,脚步无声的进入房间,但床上的那两个人好似已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
护卫如同进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下,床上,搂着叶鹿的申屠夷动了动,怀中人立即惊醒,然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早膳送来了,吃一些。然后,咱们回申屠城,这里毕竟不方便,好么?”声线低柔,申屠夷似乎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抓着他的衣袖,叶鹿睁着眼睛,可是她的眸子不再明亮,也没有任何的焦距。她眼睛‘看’的方向的确是申屠夷,可是和她的眼睛对视就会知道,她根本就看不到。
任她抓着自己,申屠夷看着她,黑眸幽深,可是此时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痛色。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叶鹿缓缓的松开他,坐在那里,没有申屠夷,她忽然觉得好没有安全感。
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自己动一下会不会跌倒。只有抓着他,她才会心安些。
看了她半晌,申屠夷才缓缓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将托盘拿起来,然后走回床边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随后坐下,刚准备拿筷子,床里面的人却忽然伸手,好像要抓他。
随即伸手去抓叶鹿的手,她抓到了他,脸上的慌张才褪去了些,然后挪过来,再次紧紧地靠在他身上。
欲言又止,申屠夷抬手环住她的身体,将她重新抱在怀中。
叶鹿也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怎么也不放开。
整队,申屠夷一路抱着叶鹿上了马车,随后便快速的离开了星城。
如同昨晚的状态,叶鹿始终都紧紧地抓着申屠夷,她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仍旧一片黑暗。
尤其在赶路,车轮声马蹄声杂乱的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里,而且马车还在晃,她就更加的没有安全感。
好似只要松开了申屠夷,她就会跌倒,甚至爬不起来。
申屠夷似乎知道她的不安,至始至终都在抱着她,有他在身边,她的确会安心些。
队伍绕路,虽然是绕了个大圈儿,但是速度快,三天的时间便回了申屠城。
这三天的时间内,申屠夷没有离开叶鹿半步,她也始终都在抓着他,只要一松开,她就会条件反射的慌张。
队伍速度很快的穿过长街,然后直接进入城主府。
府中的人似乎也都知道了叶鹿眼睛看不见的事情,所以尽管前几天还在布置府邸准备大婚的事宜,但今天看起来却很压抑,无论是黑甲兵亦或是下人小厮。
将叶鹿从马车上抱下来,申屠夷大步的返回居所。靠在他怀里,叶鹿睁大了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如此温热,可是她看到的却只有黑暗。
她听得到申屠夷的脚步声,他步伐很大,但是又很稳。
照在脸上的阳光消失,此时应当是进入了房间。
小楼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因为叶鹿曾从这楼梯上摔下来过,所以现在楼梯上也都是厚厚的毯子,即便再从这上面摔下来,也不会摔的头破血流了。
上楼,进入房间,申屠夷俯身将叶鹿轻轻的放在床上。
坐在床上,她一手摸着身边的床铺,另一只手却抓着申屠夷的衣袖不放手。
“帝都的太医马上就到了,麦棠也回来了。你不要怕,这几个太医医术精湛,说不定马上就能治好你的眼睛。”在她面前蹲下,申屠夷握紧她的手放到唇前吻了吻,一边轻声道。
点点头,叶鹿顺着他说话的声音微微低头,知道他应当是蹲在自己面前。
“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若是想沐浴的话,一会儿我抱你去浴室。还是你更想先休息?”看着她,申屠夷低声的说着,语气轻缓,更像是哄孩子。
“你不要走。”抓着他的手,叶鹿没别的要求,只是不想松开他的手。
“我不走。”收紧手,申屠夷肯定道。
“衣柜就在旁边,我去拿衣服。”看着她,申屠夷的眸子漆黑,却几丝明亮。
“好。”点点头,叶鹿知道衣柜在哪个地方,可是现在看不见。
缓缓的松开她的手,申屠夷看了她一会儿,发觉她并没有一下子就慌张,他才起身走向衣柜。
坐在那儿,叶鹿抓着身边的床单,手指收紧,她开始呼吸急促,心跳也加快。
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她唯一能看到的好似就是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就恍若被泥潭禁锢住了,怎样也挣扎不出去。
闭上眼睛,她连连深呼吸,可还是抵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恐慌。那是对黑暗的恐慌,一个人失去了‘看’的能力,那么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的坚强都化为了尘土。
紧紧地抓着身边的床单,丝滑的料子抓在手里,却软塌塌的没有任何支撑可言。
她的手心潮湿,额头上沁出冷汗,心头慌得不得了。
“别怕,我在。”申屠夷回来,随后便抓住了她的手。叶鹿立即朝他靠过去,抓住他的衣服,她才觉得舒服了些。
在她身边坐下,申屠夷揽住她,随后垂首在她的额头上轻吻,“没事了,我没走,在这儿呢。”
用力的深吸口气,叶鹿紧紧地靠着他,心头的慌乱缓缓消褪。
薄唇贴着她的额头,申屠夷闭了闭眼睛,更加用力的拥紧她。
“申屠夷,我好怕呀!”她怕黑暗,怕他离开,怕四周静悄悄,可是更怕四周吵闹。
“我不走,就在这儿,别怕。”轻轻地抚着她散在脊背的长发,申屠夷轻声的抚慰,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极具安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