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是个十分上道的人,之前在林中他见沈娴宁愿冒险也要执意闯阵救蔡邕,况且蔡邕是当朝大儒,又是沈娴的老师,身为地位很不一般,干脆大手一挥直接派人把蔡邕一行人安排在了沈娴的营帐当中。
是以沈娴跟着仆人来到自己的大帐门口时,她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当即决定功过相抵,给甘宁扣军饷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仆人对沈娴深深一揖,帮她掀开了帘子,自己则退守在门外。孙策面带微笑对沈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娴便不再客气,先他一步跨入帐中。
营帐中干净整洁,角落摆着案几,屏风是撑开的大地图,屏风后是简单的卧榻,除此之外唯一的摆设是置于案几上的一个粗瓷瓶,瓶中插|着两支盛开的桃花,也不知道是哪个收拾屋子的人这般风雅。
沈娴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在案边,那里等待着四个人。
居于主位下手右侧的人是蔡邕,他身边立侍着一位身穿襦裙、挽着时下贵女间流行的堕马髻、面容秀美富有书卷气的文静姑娘。在蔡邕的正对面跪坐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老人,老人的下手则端坐着被沈娴拎着衣领子抛给甘宁救回来的荀公子。
回来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沈娴也没时间去打听她救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现在再看这大帐中的四位,估计便是代表那些被她救了的官员前来表示感谢之情,顺便再探探她的口风。
蔡邕自是不必说,他旁边的姑娘恐怕就是蔡邕宠爱的独女、素有才名的蔡琰蔡昭姬了。另一位老人沈娴暂时猜不出他的身份,剩下的那个荀公子……
姓荀,此时又身在洛阳,沈娴思来想去,心中忍不住狂跳起来。
她大概知道这位“荀公子”究竟是谁了。
沈娴对蔡邕执弟子之礼,恭恭敬敬地作揖说道:“老师恕罪,学生原本应该第一时间前去拜访,奈何军中事务繁杂,就此耽搁了。”
蔡邕挥挥手:“哎,不妨事,值此混乱之际,万事从简,虚礼就不需要了。今日幸得你相救,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跟着董仲颖东奔西颠,怕是要交代在半路上了。”
沈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蔡邕面前不失礼的回话,这时蔡邕又说道:“商羽,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卢子干卢先生,这位是颍川荀家的子弟荀氏公达,这是我女儿昭姬,你们自幼相识,我就不多说了。”
卢子干……荀公达……
卢植荀攸?!
沈娴心道这帮老狐狸果然很会派人谈判。蔡邕是当朝大儒,又是沈娴的老师,卢植也是著名名士,至于荀攸,这位颍川荀氏一族子弟算是世家代表。除却蔡琰跟来是为了侍奉父亲之外,剩下的三人身份皆不一般,即使沈娴对这帮王公大臣有救命之恩,可把这三人摆出来后,若是沈娴想挟恩图报,那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两。
虽说沈娴压根就没有什么挟恩图报的意思。
沈娴在与这几位分别见礼后,把一直立在自己身后当装饰壁画的孙策扯到了前面:“老师,这位是我义兄,若非他后来带人前来相救,恐怕我自己也得交代在吕奉先面前了。”
面对四双带着探寻目光齐齐看过来的眼眸,孙策显得十分淡定,他站在当中先对着蔡邕和卢植一拜,再与荀攸拱手见礼,自我介绍道:“吴郡孙策孙伯符。”
听到孙策的姓名,荀攸沉默不语,沈娴微笑站在一边,而蔡邕与卢植则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眼神。最后蔡邕叹道:“商羽,老夫就直说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娴微微挺直身子,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奉父亲之命带兵来此,是为讨伐董贼匡扶汉室。”
荀攸忽然厉声喝道:“刘郡守既然是为匡扶汉室而来,那在董贼弃城逃走之后,为何不继续追击,反而停驻于洛阳城中?!”
孙策眉头一皱,似要拍案而起,沈娴偷偷扯了一把他的衣角,不卑不亢道:“说来实在是惭愧,在下所能调动的兵马不过区区五千益州军罢了。前有董贼七万西凉精锐驻守于函谷关,后有吕奉先三千并州铁骑出西门直奔而来,在下能在小路上突袭董贼再全身而退,还仰仗了兄长能够及时带人前来相救,至于击败董贼……实在是力有不逮。”
沈娴三言两语把自己从诸侯会盟的浑水当中摘出来,还旁敲侧击地告了袁绍一状:我倒是想出兵,可大权在袁盟主手中,他下令扎营,谁又敢擅自追击呢?
荀攸闻言,低头冷笑,不知道是在笑沈娴还是在笑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