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皇帝南下,南边剿匪具体事情,姒锦没有任何较为清楚明白的消息。因此当皇后跪求皇帝的时候,她才想明白过来,只怕这次的事情令国公也有牵连在内。而且肯定是牵连颇深,不然的话皇后怎么会如此行事?
以皇后的骄傲,不会轻易这样做的,满宫的嫔妃都在看着。
那么,这次海匪一案,萧祁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跟京都的世家门阀又有多少关系。这一次萧祁是想怎么做呢?
皇后跪求与崇明殿外,就像是一个信号,打开了这次皇帝回京之后的平静。
“皇上可见皇后娘娘了?”姒锦看着姜姑姑问道,伸手拦着榻上正在爬玩的儿子不要掉下来。
姜姑姑摇摇头,“并未。”
姒锦轻叹一声,“到底是受家里牵累了,娘娘是个好人。”
姜姑姑闻言就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点。别人都盼着皇后这一下子爬不起来才好,尤其是娘娘现在又有大皇子傍身,其实在宫里也就仅次于有了公主的贵妃娘娘了,未必不能再进一步。
但是主子却从表露出任何这样的意思,姜姑姑其实心里是有些复杂的。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忽然跟着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主子,她其实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皇上就是喜欢主子这一点呢。
想到这里,姜姑姑看了主子一眼,思量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娘娘不必忧心,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姒锦看着姜姑姑问道。
姜姑姑定了定,然后才开口,“皇后娘娘自进宫以来,主持宫闱事宜公正仁厚,待后宫诸位主子也是慈爱宽和。便是娘家真的出点什么事情,皇上也不会牵连到皇后娘娘身上,只要娘娘能明白轻重之别。”
明白轻重之别?
姒锦看了姜姑姑一眼,其实就是让皇后做一个选择,是站在娘家还是丈夫这一边了。
姒锦觉得这个问题还真有点困难,毕竟皇后跟她不一样,她的思想中并没有一定靠着娘家的行为思考模式。但是皇后贵妃这样的世家贵女不一样,她们生下来就被教导家族为重,更何况如果跟家里离了心,在这后宫里也并不是好事儿。
她自己能在这宫里立住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萧祁待她不同。可是皇后也好,贵妃也好,任何一个世家女子出身的嫔妃,都不会也永远得不到萧祁真心相对。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站在利益的对立面,除非一方放弃自己的利益,但是这显然是无法行得通的。
“希望皇后娘娘能平安无事。”姒锦轻声说道,不再愿意提到这个话题,这是一个比较沉重的事情。其实姒锦心里还是希望皇后能好好的,但是如果一定在皇后跟萧祁之间选一个,她一定会选萧祁,所以这个时候她除了希望皇后能快点想明白之外,也没有办法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姒锦上午还在忧心忡忡皇后,结果下午的时候又听说秦屿川失踪一事就是令国公搞的鬼。
那一刻,姒锦的脸色当真是十分的精彩。
没想到居然跟这件事情有关,令国公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绞杀绑架朝廷官员,这可不是什么小的罪名。
还不等姒锦平息心中的怒火,又听到令国公是被陷害的,这事儿其实是曹国公跟曲洲苏的手笔。
纳尼?
事情转折的太快,姒锦有点明白不来。
第一天皇后的跪见,最后萧祁还是见了她,崇明殿里不知道萧祁说了什么,皇后出来之后第二日并没有再去崇明殿。
这让姒锦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之后,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一场暴风雨比她相像的来的要猛烈的多。
姒锦纵然就在合仪殿,距离崇明殿这么近,但是有关朝堂的消息,从不主动去打听。就算是萧祁现在也许并不在意,但是姒锦是不愿意给自己留下安全隐患的。
其实她心里对于她跟萧祁能不能真的白头到老,是有很深的怀疑的。
毕竟,他是个皇帝。
随着骁龙卫抓捕的官员越来愈多,刑部尚书最近也是上了火,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带着满满血丝。抓进来的这些人,个个背后都不是简单的人,这些人哪一个也不是那么好审问的,一个个的大爷抓进来好办,但是审问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不用刑,嘴巴都跟蚌壳一样。
用刑,呵呵,这事儿可真是不好办啊。
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刑部尚书,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熬灯点蜡的没想出来个合适的办法。最后心一横,索性直接上折子问皇帝陛下,这些人要怎么审?
萧祁看了这折子毫无意外的大发雷霆,连审问犯官都不会做了,朕要你何用?
前任刑部尚书那是曹国公,后来曹国公被萧祁调去别的地方,现在新上任的管正却是怂包。看得他是满肚子的火,然而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如果换下来,谁坐上去才是最妥当的?
拿着那一份折子,萧祁在崇明殿里思来想去,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管正不能就这样撤职。还需要他在前头顶着,既然他不敢下手审问,那么就换个人好了。想到这里,萧祁想起了梁承济这个人,此人虽然恩科只是并未位列三甲,但是也确实是一个人才,尤其是他的性子很是坚定,如若让他主理此事,也许会是个意外的惊喜。
刑部尚书管正上了折子之后,第二日就得了批示,梁承济接任侍郎一职,主管审讯一事。
这就是没他什么事儿了,管正坐在自家的书房里,心潮难平。虽然他是不想得罪那些犯官,谁知道哪一个背后靠着哪棵大树。但是皇上这样毫不留情面的安排,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十分的难堪。
深吸一口气,管正也知道没有事情是完美的,他既然不想得罪这些人,那么在皇上心里自然就是落了一成。这个梁承济寻常看着不出色,但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能记得他,这对他真是个不小的威胁。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反正这次的审讯过后,就算是梁承济在皇上跟前立了功,但是得罪那么些人,以后的官路可就不好了。
念及于此,心里才觉得舒服些,痛痛快快的让梁承济接手了审讯一事。既然皇上这样做,那他索性当个二六不管的尚书就好,由着梁承济去折腾吧,这样一来他也能跟那些人交代了,往外一推,分外轻松啊。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梁承济的大名就成了京都仅次于“索命苏”之后的第二号夺命阎罗。凡是经他手审讯的官员,不据实交代,不配合审问之辈,个个去了刑室走一遭出来,再没有敲不开的嘴巴。
凡审讯期间,在押涉案官员,一律不许探视,一律不许与外面接触。凡被供出来的官员,立刻捉拿归案,一时间京都简直是人人自危。生怕半夜三更那索命阎罗就打上门来抓人。
内阁相公,六部尚书,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六科,钦天监,五城兵马司、僧录司、道录司,教坊司等等诸处衙门,皆处于水深火热之势。随着攀咬的官员越来愈多,刑部大牢已经人满为患。
然而,梁承济的脚步并未停下。
皓月当空,租赁的小院子里,一人一壶一桌一椅,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书信,信中内容早已经烂熟于胸。片刻功夫,吹燃火折子,将书信化成灰烬。
这信乃是秦屿川连夜送来,信中罗列京都几大势力爪牙,其中大多部分皆在他的大牢里关押。随信送上的还有这些人的往日行迹,甚至有还有几位重要人物的罪证地点指引。
秦屿川信中提及,这乃是抓获的南边官员口中无意得知,希望能给他一二协助。然而,他跟秦屿川算不上相熟,也并非好友,这样一封信带着罪证就直接送到他这里来了,他到底几个意思?
且,这信中所言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若是一个圈套如何?
梁承济伸手按按眉头,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想要正经入官已经是十分艰难,亏的当今坚持行科举之制,才让他们有出头之地。然而,纵算是中了进士,得了官位,也是处处被人压制,简直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今,当今用他,他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们这一批举子,若论风头最劲当属状元郎秦屿川,榜眼跟探花也被苏大人要走主理绝户郡诸事。而他当初拒绝了苏大人的邀请,在这里苦熬,就是希望能有一飞冲天的一日。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他不能错过。
只是,秦屿川到底什么意思?
能被皇上如此信任,留在南边处置海匪之患的后续行为,可见深受皇上看重。那么,这封信中提及的事情,应当有七成以上的诚意。只是他为什么要帮他?
秦屿川便是不帮他,只要再过些日子,这些事情他自己也能挖的出来,但是他帮了他,他就欠了他一个人情。
梁承济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梁承济的所作所为引起了以令国公曹国公魏阁老谢阁老等人的不满,联合起来弹劾其行事狠辣,滥用刑讯,逼人认罪等罪名。这是自从恩科过后,世家与寒门第一次硬碰硬的在朝堂上对峙。
而这一次,萧祁却是态度十分坚定的站在了科举出身的广大寒门官员一边,以罪证确凿为由,驳回所弹劾之事。
规劝天子,弹劾梁承济无果之后,朝中众臣,古旧好友,乃至学生从属,陆续登门拜访内阁三老。曹国公跟令国公乃至李家王家苏家也是门前访客络绎不绝,就梁承济审讯手段狠辣一事,人心惶惶,都来求取对策。
以搅海匪为口子,萧祁一步一步谋划,到如今终于能牵点呈线,再也不是当初如提线木偶任由朝中大臣摆布的大臣。如今君臣异位而处,萧祁真真正正成了掌控主权的那一个。
与此同时,以骁龙卫扩编为由,广幕兵勇,且只需通过考核,并不以出身限制,前来参加考核者数万,并且还有从外郡赶来不停赶来的人潮。就在这个时候,苏盛扬风光回京,此次剿匪他以左先锋之名,奋勇出征,领兵冲杀在前,战功赫赫,带功而回,甲胄鲜明的队伍,纵然是跟在大将军穆弘深的身后,也无法遮挡其威风。
大将军穆弘深领兵出征大获全胜,具折上奏此次剿匪有功人员,苏盛扬便是位列第一。
姒锦得到哥哥获封镇国中尉的消息时,还真是吃了一惊。镇国中尉这个官职,其实并不高,不过是个从四品而已。然而,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官职已经开始走外戚的路线了,是有小小的食邑的,不多百余户而已。这就意味着,等到苏盛扬的功劳累积到一定程度,便有封爵的可能了。
姒锦其实有些不安,这样是不是太快了。等到萧祁中午回来用午膳的时候,她就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用这样快的给她哥哥升迁,其实慢慢来更好。
萧祁看着姒锦不安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拉着她坐下,细细的与她分说,“这并不逾制的,而且按照你哥哥的军功,这也是他应得的,你不用不安紧张。若不是她是你哥哥太过显眼,其实可以封个奉国将军。”
从二品?
姒锦眨眨眼,好像从二品跟从四品比起来,从二品更显眼。而且按照萧祁的意思,她哥哥还是受了她的牵累不能获封高官。眨眨眼,姒锦就明白了,毕竟自己还有儿子呢,却是挺显眼的。
然后,她就不担心了,本来是从二品,现在只得了一个从四品,大家也只会说看看皇上,到底是不放心熙妃娘家,苏盛扬不过是得了一个从四品而已。
“那就好。”姒锦长长的松口气,脸上就带了大大的笑容。
萧祁仔细看着似锦的神色,发现她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而不是失落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滋味难明,这后宫的女人买哪一个不是希望自己能敕封他们的家族,高官厚禄,光宗耀祖。而到了姒锦这里却好像升官封爵都是极其勉强的事情一样。就封了个镇国中尉,她都能紧张趁这个样子,也真是没有谁了。
胆子还是太小了。
但是萧祁不知道的却是,姒锦看惯了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外戚最后的下场,如果一定要那样的话,她宁愿苏家不封爵,能平平安安就好。两人思想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所以在萧祁眼睛里,反而觉得这样的姒锦更可爱了。
她是怕娘家升官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吗?
“你啊,胆子越来越小了。”
“并不是。”她胆子不小,就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反而消磨了自己跟他的情分,也消磨了苏家跟他的君臣之情。须知道很多时候,就是被不停增长的欲望把持,人才会一步一步的走向危险。
这一整个夏天都过得十分的不安,眼看着要入秋了,朝堂上的风波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而萧祁又要大举扩充骁龙卫,改制军中官职,要求能者居上。这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数百年来,军中居于高位的往往是世家门阀,而萧祁这一举措,无疑是跟他们正面较量上了。
改制首当其冲的便是从骁龙卫扩编开始,凡军中官位,皆是有能者居之。不看家世,不论过往,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萧祁的步伐迈得太快,多头并进,朝政军师两手齐抓,姒锦觉得萧祁有男子气概,又难免担心他会不会步子迈的太大,反受其害。
不过,这次刑部出了个梁承济,又是让姒锦大为惊讶的一件事情。一个梁承济就把内阁六部搅了个天翻地覆。大域王朝官员体系,皆是以同族、同党、同乡、同科、同榜为纽带,组成一个庞大的网络将这些人紧密的连接起来。只要被梁承济抓住任何一个,都能顺着这一根藤蔓,将上头的果子挨个的摘下来。
以此引发的危机,姒锦不用去想都能猜的出来。
知人善用,无人能出其右,萧祁……果然是帝王之才啊。
姒锦发呆的片刻,昱琞就已经抓着他母妃的袖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自从会爬了之后,这孩子就已经不满足爬行,一定要跟大人保持同步,要两条腿走路,坚持不懈的每天都要练习抓袖子站立的本事。现在已经是十分熟练的起立,然后摇摇摆摆的在大榻上学习走路。
开始的时候,走一两步就要摔个屁股蹲,现在已经能走七八步了还稳稳当当的。大榻上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专门铺了厚实的垫子让他学习走路。
就是还不会说话。
马上就要周岁了,姒锦知道现代的小孩子有的八九个月就会说话了,但是昱琞走路走的很稳当了,但是就是不开口,每天看着她就知道笑。
“你说他什么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姒锦不纠结哥哥的官位之后,就开始担心儿子了。
“小孩子说话晚的多的很,慢些的两三岁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