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觉得心头一阵的悲哀,一股无力感袭上心来,做为帝王,这样脆弱的时候,他其实是很少有的,眼前这情景说不上是众叛亲离,却也差不多了,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招来这么多人的嫉恨,要抢他的皇位,恨不得他速死。
当葛尔斯的冷箭射来时,他真是头脑一片混乱僵硬,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只冷箭,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只冷箭已经近在眼前,那一刻里,他眼睛都直住了,下意识要去躲,身体却根本不听指挥无法动弹。
守着赢帝的侍卫们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一支冷箭,他们所剩不多,都在各自的方位严守,一时间也是反应不及。
“舅舅!”长乐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一直注意着赢帝那里,自然看到那只冷箭,她大叫着提醒,“有箭,快躲开!”要不是隔得太远,怀里还抱着江明煜,怕已是冲过去了。
赢帝以为他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却听见身侧有人惊叫着一声,“表哥……”
离着赢帝最近的,除了保护赢帝的侍卫们,还有林淑妃。
没有人能想到平时娇娇气气、总是对人颐指气使的林淑妃,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扑向赢帝,以身替赢帝挡了那支必死之箭。
这种大约只出现在戏文传奇里的事情,竟会真实地在这里发生了。
葛尔斯那支全力射出的箭,大力射进了林淑妃的后心口处,几乎整支又从前方贯穿出来,林淑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巨痛弥漫了全身。
“采儿,”赢帝江昭乾一把抱住因着惯性箭劲向他扑来的林淑妃,“采儿,采儿……”
赢帝抱住林淑妃,林淑妃身上的血马上染遍他的双手,帝王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采儿还是她幼年时的乳名,好多年都没有人叫过她了,再次听到赢帝称她采儿,林淑妃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们小时候的情景。
那时,那时多好啊,表哥带着她去抓蝴蝶,带着她偷偷溜去街市买玉阿妈家的糖糕。那样的日子好像一转眼就过去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长大变老的呢!
“表哥,你……你别哭啊,我……我从不……从不后悔进宫的,从不……”林淑妃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她却仍然是笑着的,“我……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遗憾就是没有……没有给你生个孩子……”
可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拉着赢帝衣襟的手,就垂了下去。
“采儿,采儿,”赢帝悲痛地大叫着林淑妃的名字,“你快醒醒,采儿啊……”
他也想起了他们的小时候,那时的兄妹之情,虽说不上是爱情,但这股子亲情漫延多年,也如他身上的一块肉一般,否则,他又为何能容忍林淑妃这二十年来在后宫中随意的作为作福,对她所行之事,只要不是触及国本利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之于这个女人,他对她没有对元后的那份深情,也没有对渝嫔的痴爱,却也从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是这个女人为了他而死、满身是血地死在他的怀里。这个临死还说着不后悔,只遗憾不能有一个他们共同血脉孩子的女人。
林淑妃的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在繁盛殿这场叛乱中,如掠影一般,转瞬即逝,但在有些人的心里,却是永远也过不去的坎了。
葛尔斯见着自己这一箭没有射中赢帝,反而被林淑妃以死破坏,怒火中烧,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他刚才一箭射向赢帝时,一边角落里好像有人叫喊了一声‘舅舅’。
他在来大印之前,把着大印皇室也算从头到脚地研究了一遍,自然清楚这大印朝中敢当着面地叫赢帝‘舅舅’的人,只有赢帝亲姐萧华长公主的女儿骄阳公主江长乐。
据说这位骄阳公主江长乐深得赢帝的宠爱,之前被赐了三次婚,如今许给了隐王江宗发。
提及隐王江宗发,葛尔斯心头的怒火就更盛了,通州之战及菩提关之役,若没有这个隐王江宗发从中参与周旋,一步步棋子暗桩都被江宗发收拾得干净,他们哪里会败得那么惨,何至于到眼前这个地步,组织什么求和使团,令他只身犯险,逼他行了这最后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