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似凝住一般,檀香的味道在鼻端环绕,庄严肃穆的佛像静静的屹立,嘴角慈悲的笑容凝视着这世间万物。
宝相庄严,却止不住人心思变。
徽瑜虽然在这时空有舍不得董二夫人,舍不得的外祖父,舍不得的董允骥,可是在另一个时空更有舍不得的亲人。六年跟二十年的对比,孰轻孰重,岂能混淆?
了闻大师此时也有些为难的看着徽瑜,看着她满面泪痕,轻轻摇头,“贫僧做不到,世人尊称我一声高僧,可我也并不是万能的。”
徽瑜面色灰败跌坐在榻上,满含希望的双眸瞬间成一片空洞。她能感觉得到,了闻大师没有骗她。原文作者的金手指,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的作用。
“多谢大师。”徽瑜缓缓地站起身来,“便是只有这一句,小女也知足了。”
“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机缘未必没有,许是贫僧不知而已。”
连了闻大师都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谁知道?徽瑜简直都不敢做他想,不过还是朝着了闻行一礼,“小女多有冒犯,这里给大师赔罪了,还望大师能够海涵。”
一声赔罪让了闻的神色也好了些,想了想又说道:“既然能来这里,也是机缘,既来之则安之吧。”
除此之外,徽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苦笑一声,余声含悲,“大师所言甚是,奈何不是小女心中所求。”
“何须如此执着?”
“因果循环是也。”
徽瑜福福身抬脚走了出去,屋外一片翠绿映入脸颊,火热的天气夹着滚滚热浪迎头罩来。那干净无尘的青石甬路尽头翠竹绿荫下,姬亓玉长身玉立背手仰望着天空,那欣长劲瘦的背影夹着几分落寞。许是听到了开门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金色的阳光映着眉眼间的淡淡笑意往徽瑜瞧来。
徽瑜站在台阶之上,双目还有几分红涩,就这么直直的撞入姬亓玉的眸中。
瞬间,就看他快步而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立在她的面前。
“哭了?为何?”
“只是眼睛有些涩涩,又有只小虫子撞进眼中,不碍事。”
姬亓玉看着徽瑜,胸口微微起伏,莫辩的神色一片暗沉,良久归于平静,“无事就好。”
徽瑜淡淡的松口气,缓步下了台阶,跟在姬亓玉身旁一路回了小院。
两日后,靖王跟靖王妃回京。
回京后第二日恰逢进宫请安的日子,一大早徽瑜就梳洗装扮起来,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微微有些憔悴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怔忪。
“王妃,敷些粉吧,您的脸色不太好。”雪琪小心翼翼的说道,昨晚上王爷并未回后院安寝,王妃也是一晚不开颜,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是问也不敢问,只能倍加小心的伺候着。
徽瑜闻言轻轻颔首,却伸手拿过雪琪手中的胭脂,“你去忙吧,我自己来。”
雪琪不敢说不,侧着身子踮着脚尖退了出去。王妃喜静,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进进出出都是尽量的不发出声音来。
徽瑜轻抚胭脂,淡扫蛾眉,螺子黛扫过眉尾没入鬓中。长眉入鬓,总能平添几分风情,徽瑜本就生的国色,此时两湾剪水眸子,越发的灵动无双。镜中这张脸,徽瑜已经看了六年,六年多少日****夜夜,就算是再陌生的东西也能变得熟悉起来。可是每每看着这张脸,她总能想起自己的前生,那张脸也许没有这一张倾城绝艳,可是却是她喜欢的样子。
天青色的对襟袄子,素白的挑线裙子,这样素淡的颜色穿在徽瑜的身上,走出门外让一众丫头都吃了一惊。寻常王妃最喜欢鲜艳的颜色,可是今儿个却是一身素色,又想起昨儿个王爷并未回正院,大家心里难免惴惴。
徽瑜简单的用过早饭,没什么胃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照例带着雪莹坐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宫里缓缓行去。
到了宫门下了车,正看到不远处也有人下了车,雪莹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王妃,是肃王府的徽记。”
徽瑜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顿了顿脚,果然一会儿章玉琼就赶了上来,看了一眼徽瑜的装扮,心理微惊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两人相视一笑,章玉琼首先开口说道:“还是你有好福气,在庄子上玩的可开心?”
徽瑜叹口气,“哪里去庄子上了,先去国安寺烧香,没想到正好碰上了闻大师在寺中,就厚着脸皮跟大师讨教棋艺,在国安寺呆了半个月,吃了半个月的素菜,我都觉得我的脸都绿了。”
章玉琼颇感惊讶的看着徽瑜,没想到徽瑜居然会在国安寺呆了半个月,“你跟了闻大师下了半个月的棋?”
徽瑜轻轻颔首,两人便往前走便悄悄说话,“是啊,了闻大师是高僧,我厚着脸皮讨教,也不好将我逐出门外。”
章玉琼微垂着头,脚步轻缓,“了闻大师很少与人对弈,更不要说半月之久。不过你棋艺极好,大师肯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大师棋艺高深,我受益匪浅。”徽瑜自然不会说实话,与章玉琼打着太极,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长长的吸口气,“如今归来,看着这巍峨的殿宇,又想起田园之趣,真是令人觉得憋闷。”
“这话岂可乱说?”章玉琼四下里打量一下,看着附近并无旁人,这才松口气,“你这性子要改一改才是,这样的混话在宫里是不能说的,若被人听去又是是非。”
徽瑜浅浅一笑,“还是姐姐疼我。”
许是因为这话,章玉琼又想起昔日闺中之情,面上的笑容也真诚几分,趁着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在京都,宫里最近出了点事情,你多加小心。”
徽瑜听着章玉琼的指点,就顺着话往下问,“姐姐可否指点一二?”
章玉琼犹豫半响还是说道:“这话我本不该说,不过你早晚都要知道,免得你在宫里出什么差错,我还是跟你知会一声,夏昭仪出了点事情,惹了圣怒,若不是贵妃求情都要被降了位份,你遇到了可要小心点。”说完声音又低了几分,“听说此事跟夏贵人有些关系,你跟夏贵人有些交情,当点心。”
徽瑜微微愣,随即颔首,“我这里谢谢姐姐指点了。”
章玉琼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这没什么,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大事上我帮不上你,小事上还是能开口的。”
听着章玉琼话里的意思,徽瑜微微起疑,侧脸看过去,低声问道:“听着姐姐的口气,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可否与妹妹说说,或许能一解烦闷。”
章玉琼闻言看了徽瑜一眼,不由得笑了笑,幽幽长叹,“这次选秀过后,靖王府也会多几个人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徽瑜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一点,就低声说道:“姐姐为了这个烦心好像没什么必要啊,王府的人永远都不会少的。以后随着年数越长人只会越多,姐姐若是连这个都想不开,这漫长的岁月可如何打发?”
“我们府上两名侧妃都有了身孕。”
徽瑜一愣,章玉琼膝下只有一女,纵然现在肃王疼爱的很 ,可要是两名侧妃有一个生下儿子,那就是肃王的长子。占了长字,总归是令人不太舒心的事情。
“姐姐莫要做傻事。”徽瑜劝了一句,若是章玉琼忍不住对侧妃的孩子下了手,要是被肃王知道,夫妻感情必然会受损伤,得不偿失。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心狠手辣之辈,岂会造杀孽?”
徽瑜这才安了心,“了闻大师曾对我说,世间诸事因果循环,有善因必有善果,姐姐是个聪明的人,当知道如何取舍。”
“你总是这般的冷静,我时常在想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失色。上次进宫请安偶遇夏贵人,我们聊了两句。”章玉琼轻声说道。
徽瑜忍不住侧耳倾听,她跟夏迎白也有几年未见了,“讲了什么?”
“她说你是她见过最坚毅之人,她告诉我让我跟你学,别把事情太过于放在心上。儿女情长不过是一生中一瞬,转眼就成空,让我想开。”
徽瑜心中一震,久久没说话,章玉琼也不催,两人顺着漫长的宫道前行,金碧辉煌的宫殿,七彩琉璃瓦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泽,望之生辉,不由眯起眼。
“夏贵人……才是令人钦佩之人。”徽瑜除了这句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当初她们加上远嫁的郭彤,也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但是随着嫁入皇家这个是非之地都不得不与彼此疏远。
可是随着新人涌进王府之际,章玉琼倒是有了跟徽瑜亲近的味道。许是同有一悲,物伤其类吧。
“前些日子信国公夫人曾进宫来见夏贵人,后来国公夫人出宫后又过几日拜见了夏昭仪,听说国公夫人出宫的时候神色很是不好。随后没几日,夏昭仪就被皇上斥责,最近夏昭仪实在是霉运连连。”
徽瑜不知道章玉琼知不知道靖王府跟宁王府之间的擂台,想了想就说道:“当利益出现碰撞的时候,大家自然会想保护自己的利益。”
“可夏冰玉嫁了宁王,他们之间哪里会有利益碰撞?”
“未必,夏冰玉之前一直无孕。”徽瑜低声说道,“如今好不容易有孕,可是谁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生下儿子还好些,若是女儿……这以后怕是更热闹。”
章玉琼微微一想就明白了,“好歹是亲姑姑,也这般的等不得,真是伤人心。”
前面就到了凤栖宫,徽瑜没有在说话,两人面色一整,徐徐走了过去。
凤栖宫一如往日的威严肃穆,大殿里已经有人在了,徽瑜跟章玉琼望去没想到却是方才她们谈论的主角夏冰玉。看来夏冰玉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现在可以出来请安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信国公夫人跟夏昭仪闹得不愉快,夏冰玉肯定要出面调和,至于夏昭仪会不会对着夏冰玉出气可就无人知道了。
夏冰玉抚着肚子站起身来,笑着对着她们二人说道:“大嫂,四弟妹。”
“二弟妹。”章玉琼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