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想了会子,道:“你还漏了一点,为何单单正好是你在的时候出事?”
唐毅叹了口气,眸色沉沉。景深瞅着他道:“你是不是有了疑心之人?”
半晌,唐毅才道:“这军器局因出过几件事,故而管制上十分严格,出入都要腰牌,且要报口令,倘若有外人,一概不许入内,纵然是应尚书亲临,也要出示腰牌报上口令,巡逻守卫更是森严,寻常人要厮混进去谈何容易。”
景深说道:“可这行事之人偏偏有这份本事,也忒过可怕了。”
唐毅点头,忽地悄声问:“诏狱那边儿……可保万无一失?”
景深道:“自管放心,连日来,纵然是胭脂跟浣溪都不曾放她们出门。”
唐毅道:“我已经无事了,你且回去坐镇,务必要严防死守,保着不透一丝儿风,我已经有了法子……定会让这奸人自露马脚,无所遁形。”
两人商议妥当,景深不再逗留,起身自去。
这边儿唐毅静坐片刻,心底波澜涌动,眉头也不觉微微皱起,思来想去,终于缓缓吐了口气,拿定了主意。
他迈步进了内室,却见榻上,怀真竟已醒转过来,正坐着发呆,忽地见他进来,便咬着唇,转开头去。
唐毅走到跟前儿坐了,便去拉她的手,怀真把他手臂推开,回头瞪向他,却并未做声。
唐毅见她发鬓凌乱,脸上轻红未退,便道:“恼我了?”见她不理会,低头叹道:“先前我也不知……竟是怎么了,整个人有些忘形似的,多半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也做了……”
怀真皱着眉闭上双眸,听到这里,便道:“罢了……三爷别说了。”
原来怀真自知叫唐毅那样失控的,只怕跟曼陀罗的香气脱不了干系,却是她“自作自受”了,此刻竟是欲哭无泪,只挪到床边儿,谁知双足才着地,不由头晕,浑身骨骼酸痛,尤其是从腰而下,真真久违了的滋味。
唐毅早将她扶住,柔声道:“已经夜深了,却又做什么?”
怀真低着头道:“自是回府去。”
唐毅抱着她道:“这便是你的府里了,还要回哪里去?”
怀真道:“我回我们府里。”
唐毅见她颈间印着几个粉红色的印子,自知道是谁做下的好事,越发抱住不肯放:“如今还跟我犟呢?你若心中没有我,何苦一听我出事,就忙忙地来看,见我那般,又伤心成那样儿,如今既然……就越发不必再想了,明儿我叫人去府里头说,咱们复合了,如何?”
怀真听他一句句说来,听到最后,顿时更红了脸,有心不答应,可是方才却又……可若是答应,先前的坚持又算什么?又如何保证以后不出意外。
她思来想去,竟无故头疼起来,伸手揉着额,手上越发用了力,只恨不得把自己一把掐死。
唐毅见她若有自残之状,忙握住她的手道:“做什么呢!”
怀真将他的手撩开:“我要回府。”
唐毅见她情形不对,便起身拦住:“怀真!”
怀真被他阻拦,自是寸步难移,便急着道:“三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如今却是不相干的了,三爷再拦我可于理不合。”
唐毅见她说出这些来,原本喜欢之意早荡然无存:“说什么不相干?方才我们……”
怀真道:“方才、我原本说过,是三爷……中了香……”
唐毅盯着她道:“难道如此,就可以当此事不曾发生?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这般倔强?你既心中有我,为何还要如此自欺欺人,口是心非,非要逼得你我都不得心安,两下难受不成?”
怀真见他步步紧逼,便抬手捂住脸,感觉泪自指缝中跌落,方忍着哽咽道:“我是心中有你,先前有,如今也还有,可正因为这样,才更不想再跟三爷纠缠下去,只想趁着如今尚且清醒、如今离开三爷还不至于就死的地步,趁早分开……倘或以后再有个变故,我只怕……”想到昔日百般压制的苦痛,几乎窒息。
唐毅听她说着,眼神方又柔和了几分,便走到跟前儿,将人揽入怀抱:“我知道了,怀真是怕……怕咱们还会再分开。”他想了一想,问道:“可还记得先前我们玩的那个游戏么?你问我唐毅是不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答得是什么,你可记着?”
怀真听他提起往事来,悲欣交集,便点了点头。
唐毅将她的双手分开握住,在额头上亲了口,道:“如今我的答案仍还是一样……唐毅永远都是真心喜欢应怀真的,这一辈子的心,也都在一个丫头身上了。”
怀真含泪看着他,泪光影动,他的影子也模模糊糊浮现其中,心中的坚持、犹豫、害怕……种种,竟都在此刻,抵不过一个“期盼”。
其实她所有的固执已见,犹豫胆怯,无非是因为她心中喜欢着他罢了,正因为喜欢他,才生出许多惶恐来,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竟果然如此。
如今因着他的话,她素日那些坚持己见,便摇摇欲坠,抱不住了,身边这人怀抱如此宽广,手掌如此温暖,笑意如此动人,处处皆似引诱着她似的……竟叫她何以抗拒?怎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何况,她的的确确,心里有他,爱他至深。
此一刻,竟不知是因对未来未知、患得患失的恐惧,还是因失而复得的此人此心太过喜欢,怀真竟情难自禁,大哭起来。
唐毅见她哭的宛若一个孩童,此刻,于他眼前竟赫然浮现当初在泰州县衙里、那个扑到他怀中,痛哭失声的女孩儿。
这莫名的念想无端而来,竟叫他的心也跳乱数下,忙又把她抱紧了些,百般哄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