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伸手扶着小唐胳膊,小唐果然顺势起身。唐夫人将他重头到脚,前前后后重又看了一会子,见仍旧是个全手全脚的金玉一样人物,通身的气质更比先前可贵几分,唐夫人心里喜欢,又落了几滴泪,点头道:“好好,可见老天爷没有薄待我们唐家。”
唐夫人说了几句,忽地想到怀真,——原来方才来的路上,丫鬟们便把怀真在雪中受了寒,小唐才抱了回来,正看顾着之事说了一遍。
唐夫人即刻便道:“怀真丫头呢?她如今怎么样了呢?”
小唐还未答话,回头,却见怀真已经自里屋出来了,只微低着头,也不看他,上前对唐夫人道:“太太,我并没什么,是他们大惊小怪罢了。”
唐夫人见她好端端地,便上前拉住了手儿,仍是含泪说道:“好孩子,你也见过你唐叔叔了?他如今好歹回来了,你必然也放心……”说着,又停下来拭泪。
怀真也并不看小唐,只对着唐夫人,轻声道:“正是的,这是大好事,太太别只管落泪,保养身子要紧。”
唐夫人含泪笑了起来,说道:“我心里欢喜的什么似的,只是这泪却不知如何,只管自己掉出来……罢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说着,便又招手叫小唐过来。
小唐走到跟前儿,便看怀真,怎奈她始终也不看自己罢了。
唐夫人拉着他的手,感慨道:“你不在家这段时候,我也三灾八难的,敏丽那边儿你也知道,世子身子不好,她也难总在家里,倒是多亏了怀真……若不是她,你现在哪里还能见到亲娘呢?我也见不着你了……”说到这里,更是情难自禁,只管落泪。
小唐原本还没来得及问这个,这会儿听见唐夫人如此说,也动了容,便看着怀真,想说一声“多谢”或者“有劳”之类,又觉着轻飘飘的,并不能足,因此只是凝眸看着她。
怀真却越发低了头,只对唐夫人道:“太太何必又说这些?我原本说过,都是我应该的……好歹太□□好,唐……唐叔叔又好好地回来了,必然是太太福大,却跟我没有干系的。”
唐夫人见她如此说,忙道:“胡说,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儿我不喜欢,明明劳苦功高的,却偏偏说的云淡风轻的,难道怕我们觉着你要挟恩图报不成?”说到最后一句玩笑,却又笑了。
怀真也笑了笑,道:“哪里是这样……不过,如今太太好了,唐叔叔也回来了,我正也想着……我来了好几日,也是该回家去了,正好现在跟太太说一声。”
小唐听她要走,不知为何,那颗心就像是被撒上了一层冷雪,隐隐地带着些疼,又有些懊悔方才太冒失了,必然惹了她不喜欢,然而三年不见,哪里能好生按捺,只怕若重来一遭儿,还是这般行径的。
唐夫人也有些意外,看着怀真,还未说话,小唐已经先道:“我才回来,怀真就要家去了……这是怎么说,让母亲听着,倒像是你嫌了我,或者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了你不喜,才要立刻回家去呢。”
怀真听了这句,才蓦地抬头看向他,却见小唐面上带笑,眼中也笑吟吟地,别的人听着看着,自然以为这是玩笑的话,但是里头的意思,自然是他两人才知道。
果然唐夫人以为是玩笑,就仍握紧手儿,道:“说的很是,你只管再住几日,何况他才回来,外头必然有一番好忙……我又是这个模样,家里的事自然无法操持,你忍心就撇下了不成?倘若真的是他惹了你不高兴,你也跟我说,我必然狠狠地打他!才不管他是不是才回来呢。”
怀真听着,心下为难,才又要说话,小唐已经又肃然说道:“果然母亲说的很对,我这是才进城,如今还未去面圣,因惦记着母亲,故而先回来偷偷地见上一面……立刻就要进宫去呢,且……”说到这里,便欲言又止。
唐夫人忙道:“真个儿还没面圣?”
小唐点头,认真说道:“这一次回来,的的确确有一大摊子的事儿要料理对付……”说到这里,便又对唐夫人道:“母亲站了这半天,倒是我的疏忽了,且先坐一坐。”
唐夫人见了儿子,哪里觉着乏累?听小唐说起,才记起自己还是病中,果然便由丫鬟扶着,来到桌子边儿上坐了。
小唐趁着这会儿,便回头看着怀真,凝视了片刻,便道:“你且听我的,只好好留在府内,我有要紧的事儿要跟你说……”
怀真只不看他,却似没听见的一般。
小唐又低低说道:“你可想知道应玉的事儿不呢?……还有你表哥……”
怀真听了这句,才蓦地抬起头来看向小唐,小唐微微一笑,又道:“我这一趟面圣,皇上面前,尚且担着很大的干系呢,你却不想知道我究竟是好是歹?”
怀真听着这话不解,那边唐夫人已经回过头来,道:“毅儿跟你妹妹说什么呢?”
小唐听了,才又走过来,道:“我知道怀真记挂她表哥李霍的事儿,方才跟她说这个呢。”
唐夫人问道:“李霍?这一次……他也跟你一起的?”
小唐道:“正是……这一趟他还受了伤……”说到这里,故意看了怀真一眼,果然见她着急起来,这会儿唐夫人已经问:“怎么受了伤,可要紧?”
小唐说道:“母亲放心,如今人自然是好着呢。不过……我回来耽搁了这半日,即刻也要进宫去了,只怕这一去,得有好一番忙碌,想来最快也要到晚间才能回来……”
说到这里,又看向怀真,面上的笑微微敛了几分,道:“在我好端端地回来之前,怀真,还得劳烦你帮我照料着太太呢?”说到“好端端”三个字之时,故意略放重了几分。
怀真被他两三句话,弄得心中起伏,竟不知道他特意提起应玉李霍,究竟如何?应玉如今又是怎么样?李霍是怎么受伤了的,如今又如何?
且听小唐的意思,他这一次面圣仿佛还吉凶难明,一时不免就把方才那场冒犯压下了,只担忧地看着他。
小唐说了这一番,心中因想她大约是不会回家了,又因的确是有些极重大的事要面圣禀告,事不宜迟,便不再逗留,当下就辞别唐夫人,又看一眼怀真,才自去了。
小唐出府之后,唐夫人因才见了儿子,却又即刻分开,一时心里未免不安稳,便紧紧握住怀真的手。
想了半晌,唐夫人惊喜参半,便说道:“这会子我的心竟又有些不安,方才倒是没来得及问一问……这一去到底是怎么样呢?你那个表哥都受了伤,可见是极凶险的了,怀真……你说,总不会是他们惹了祸,败了朝廷的颜面……要吃皇上降罪呢?”
怀真正也忧心此事,然而见唐夫人这般胡思乱想起来,却反而又安抚她,只道:“断不至于,我看唐叔叔……竟像是满面春风似的,必然是大有好事,太太别先白担心起来了。”
如此,说了好些宽慰无碍的话。又出主意道:“咱们倒不如先派几个小厮,去宫门口等候打听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这会子,果然也不好提立刻回家去的事了。
唐夫人被她温声软语劝慰着,才又转忧为喜,连连点头,立刻叫外头派小厮,且让到宫门口仔细探听,两个人便在家里,一心再等消息。
如此到了下午时候,那派去的小厮果然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却是满面喜色,来不及告知丫鬟传话,就给唐夫人唤了进来,隔着帘子问他:“你听了什么消息了?”
那小厮跪在地上,喜不自禁,说道:“好叫太太欢喜!原来咱们爷这一次出使,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了!”
唐夫人听了,蓦地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急问:“到底是怎么样呢?你快快说来。”连怀真也有些好奇了,一刻心怦怦乱跳,只扶着唐夫人,静听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