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因前世常跟成帝一块儿用膳,因此倒是并不格外觉着会有什么,只是态度如常,略多一份恭谨罢了。
成帝问怀真爱吃何物,也如实说了,太监挪了碟子过来,她便也一一吃了,成帝见她如此落落大方,吃的甜美,心中越发喜欢。
含烟因从未如此,又不知成帝因何如此厚待,一时有些惴惴不安,虽然陪坐用膳,却并不曾多吃些什么,只是恍惚罢了。
如此用了午膳,又略说了会儿话,成帝因有了年纪,需要午休,便才叫怀真跟含烟退了。
两个人这才出了大殿,含烟此刻才算松了口气,按着胸口道:“阿弥陀佛,我是头一遭跟皇上一块儿用膳,这又是怎么了呢?”
怀真笑道:“或许是皇上宠爱姐姐,我便也跟着沾了光了,又有什么呢。”
含烟哑然失笑,道:“快别如此说,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谁沾了谁的光儿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正说着,忽地见前方来了一行人,含烟身边儿的一名太监便道:“娘娘,是淑妃娘娘来了。”
含烟此刻也见到了,忙敛了嬉笑之色,便悄悄一拉怀真,叫她留意。
怀真听是淑妃,忙也屏息静气,不敢大意怠慢,不多时的功夫,就见淑妃率人来到了跟前儿。
含烟跟怀真上前行礼,淑妃打量着,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两人起身之后,淑妃略扫一眼含烟,目光却落在怀真面上,盯着怀真的双眸看了会儿,半晌才道:“你便是应家的怀真了?”
怀真忙低头答应:“是,娘娘。”
淑妃是肃王生母,业已经上了年纪,然而因保养极好,看来竟不见老态,只是微微有些发福,看来却更见貌美雍容,仪态高贵。
淑妃笑了笑,眼角才有几道鱼尾纹微微显出,便问怀真今年多大,怀真便如实说了。淑妃又问起方才跟成帝一块儿用膳之事,含烟也自说了。
淑妃听罢,便点头笑道:“皇上年纪大了,很少对个人如此上心,更不曾特意留谁一块儿用过膳……可算是你入了皇上的眼了。”这话,虽是接着含烟的话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怀真。
怀真只低着头,含烟便笑道:“不过是皇上见怀真妹妹是小孩子,格外疼惜罢了。”
淑妃便也笑了声,眼睛仍看怀真,道:“大概是如此的了,难得。”说到这里,因没别的事,便要离去。
谁知正走了一步,心下忽然想到一事,便又回头看向怀真,问道:“对了……我听应昭容说,上回本宫赐给她的那个香囊,你要了去了呢?”
怀真见她提起此事,便微笑回答道:“娘娘恕罪,是臣女见那香囊做的精致可爱,一时贪玩儿,便跟昭容娘娘要了去的。”
淑妃笑道:“那也是无妨,只是……你也算是擅长调香的,可喜欢那里头的香么?”
应怀真仍是垂着眼皮儿,依旧微笑道:“臣女也只是误打误撞,胡闹罢了,见识又极有限……并不敢称是擅长……只见那香囊做的精致,香气也很别致,臣女自然喜欢的很。”
淑妃看着她,见她始终面不改色,便又笑问道:“既然喜欢,为何不见你戴着呢?”
怀真便又带笑恭敬地回答道:“只因是娘娘所赐的东西,只怕随便戴着,倘若有个不留神丢了或者弄坏了,岂不是大罪过,因此只珍密放在屋里呢。”
淑妃听了,才又笑了几声,道:“很好。”说着转头又对含烟道:“这孩子十分乖巧可人,你可要好生照料。”含烟垂首答应,淑妃才带人离去了。
直到淑妃远去,怀真才暗暗松了口气,如是又跟含烟往永泰宫而去,不料沿着宫墙走了片刻,耳畔忽然听到高声喝骂的声响,听来几分凄厉。
怀真有些惊诧,不知是谁在宫内如此造次,那太监在前领路,只当听不见的,含烟见怀真面露疑惑之色,便拉住她道:“你可记得上回你进宫时候见着的宋婕妤?”
怀真当然记得那人,正是她趾高气扬地欺负应含烟来着,不过此刻含烟品级在她之上,只怕她也是不敢再随意欺负人了,怀真便道:“记得,怎么了呢?”
含烟悄声说道:“她不知是怎么了……前阵子病了许久,近来更有些不好,竟有些疯疯癫癫的。”
怀真心头一震,就看含烟。含烟因怕别人听见,又怕吓着怀真,就不言语了,只道:“咱们不必理会,只回宫里去。”
如此又回到永泰宫,坐定之后,闲谈了片刻,怀真心中压着一事,见宫女在,她便拉住含烟走到里间,避着人,低声问道:“姐姐,上回你那香囊给了我,淑妃娘娘没有另外再给你么?”
含烟道:“并不曾呢?怎么了?”
怀真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心中略一犹豫,终于说道:“姐姐,我同你说几句真心话,你千万别怕,也更加不能告诉其他人……”
含烟一惊,双眸也略睁大了些,便低声道:“是什么?你说就是了。”
怀真咬了咬唇,毕竟怕漏了消息,便靠在含烟耳畔低声道:“我虽不能确定,但……淑妃娘娘给的那个香囊,大略不是好的,倘若她还再给你,你万万留个心,不要傻傻地镇日戴着才好。”
含烟果然受惊,即刻变了脸色,却知道兹事体大,因此又捂着嘴,不发一声。
怀真皱眉道:“我这一次进宫来,心里就想着跟姐姐说这件事儿……”
含烟怔怔了半晌,眼圈也红了,听怀真如此说,就点了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怀真握着她的手道:“姐姐别怕……要知道还有我呢,还有……”
怀真心中又是犹豫了会儿,终于又悄悄密密地说:“小表舅……先前曾跟我问起过姐姐,他还说……这宫内危机重重,叫姐姐务必小心才好。”
含烟本就胆小,听了怀真先前那话,已经魂不附体,只强自镇定罢了,忽然听怀真说郭建仪也挂心自己,顿时便又惊又喜起来,竟把恐惧抛在脑后,颤声道:“他当真……问起过我来?”
怀真微笑着向着她点了点头,含烟眼中的泪便滚落下来,只是不能出声,便一行落泪,一行向着怀真点头笑了。
如此怀真又盘桓了片刻,终究时辰不早,也该出宫了。含烟很是不舍,将她抱了又抱,怀真不免又叮嘱了她一些话。两人才分别了。
太监便送怀真出宫,到了西华门,便换乘了马车,谁知马车还未出宫门,便听有脚步声传来,隐隐地说了几句话。
怀真在马车里听不真切,只不放在心上,正要闭目将今日之事想一想,忽然马车微微一顿,怀真身子一晃,睁开眼时,见车厢外猛然进来一个人!
怀真正惊诧,才要喝问,定睛一看,却又哑然,原来这忽然钻进来的,竟然是小唐。
马车这才又继续往前而去,怀真眼睁睁看着小唐进了车内,动作竟有些仓促,神色也仿佛有些异样,不似平日那样泰然自若。
怀真打量他一身官服,又有几分畏惧,又觉好奇,不由笑道:“唐叔叔,你做什么?自己难道没有车马?又是这个样子……难道背后有老虎吃你?”
小唐听了她的话,苦苦一笑,只压低了声音道:“怀真别做声。”
怀真一愣,不知究竟如何,只好暂且停了口,这会子马车已经出了西华门,往外直行而去。
怀真身边儿跟着的,仍是吉祥,先前因怀真面圣等,她便只跟宫女们等候罢了,此刻见小唐如此,便同怀真低声说道:“姑娘,唐大人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来好像生了病。”
怀真经她提醒,忙又仔细看去,果然见小唐双颊发红,微微仰头,身子紧紧地贴在车壁上,双眸也闭得紧紧地,嘴唇极红,眉心皱着。
怀真不由忧心,忙跪坐起来,倾身问道:“唐叔叔,你怎么了?是哪里不好么?”
小唐正紧闭双眸凝神,猛然耳边听了这样一句,身子一震,喉头就大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睁开双眸,却见应怀真近在咫尺,双眸含忧,正看着自己。
小唐眼见如此,鼻端忽然又嗅到一股清幽香气……袅袅撩人,他心中骇然,将身子往后一挺,然而背后已经是车壁,竟是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