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好李霍也来了府里找应怀真,两个就在屋里坐着说话。
原来李霍过了年便十三岁了,尚武堂的学业已经修习了七七八八,因为表现出色,近来便给孟飞熊将军挑选了去,先跟在身边儿做个小小从卫,也是于军中历练的意思。
这也是尚武堂的学生们出路之一,每当将要结业之时,便有些武官大人们过来巡视挑选,若见着不错的,便会先挑到自个儿身边,跟着训练栽培,因此这个时候,越是那些出类拔萃的越炙手可热,李霍便就给孟将军挑了去。
应怀真听说了,很为他高兴,便道:“表哥,这些年来你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李霍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抓了抓头,片刻说道:“妹妹,孟将军挑我去当他的从卫,若跟了他,多半就要在外面跑了,以后咱们见面儿的日子可就更少了。”
应怀真听了,说:“见面少有什么紧要,只要表哥的前途好就是最好不过的,孟将军既青眼于你,你自要把握这大好机会,以后在孟将军身边儿务必打起精神来勤谨行事,万别出什么差错。”
李霍心中感动,点头道:“妹妹,我记下了!”
应怀真看着他的双眼,不由便想起在泰州时候那个内敛又少言寡语的李霍,外表模样同现在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应怀真略有些感慨,便道:“哥哥,李家先前是行商的,你若是出息了……便可以一改李家的家门了,真个儿光宗耀祖了。前儿因听佩哥哥说了你的事,娘高兴的什么似的,姥姥跟舅舅必然也欣慰欢喜。”
李霍听到这里,不由紧紧握住应怀真的手,道:“我若有什么出息了,头一个忘不了的便是妹妹!”
应怀真奇道:“说什么,又关我什么事?”
李霍道:“我都知道了,当时爹被诬坐牢的时候,是唐三公子同孟将军打了招呼,还说我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如此我才能有今日,若不是妹妹,唐三公子又认得我是何人?又怎么会相助?”
应怀真见他竟知道了些内情,又听到最后一句,便将手抽出来,道:“胡说……跟我什么相干,是唐叔叔见了你的面儿,因为你是个可造之材才留意了,才不关我的事。”
李霍道:“妹妹不知道也是有的,只是这话是唐绍同我说的,却再没有错儿的。”
应怀真一怔,道:“唐绍?就是那日……帮着你打架的?”
李霍点了点头,道:“你果然记得他,唐绍比我还得孟将军的喜欢,他知道的自然比我更多,这事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只是唐绍不在孟将军麾下,他被选入执金御了。”
应怀真听了,赞道:“这个差事却比你的更好了……也难怪,他是唐家的子弟,被留在内掖也是意料之中。”
执金御是负责宫掖防卫的,俗称“禁军”,多半是些世宦权贵们的子弟后代担任。
李霍见她如此说,便不言语,隔了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道:“唐绍人倒是很好,起初我进尚武堂之时,没有人愿接近我,还有些想欺负人的……多亏唐绍跟我相处,后来他才跟我说,原来是唐三公子曾交代过,让他照看着我些,别叫我吃了亏。”
应怀真并不曾想到这个,不由吃惊,半晌才道:“竟还有此事?”
李霍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妹妹,你觉着唐绍怎么样呢?”
应怀真不解其意,便道:“从你说的来看,这人自然是极好的,上回帮着你打架,我瞧着他也是个很有分寸的,还帮着我把佩哥哥叫了出来,我还没有谢过他呢。”
李霍闻言低头,半天不言语,应怀真看出古怪,便问道:“怎么了?”
李霍想了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也觉着唐绍不错,那件事后,是他跟我说不许闹大,我才知道若闹大了未免会把你跟应玉也挑出来……他、比我谨慎也比我心细……长的也比我好。”
应怀真起初不懂什么,忽然听李霍越说越离谱,便笑道:“表哥,你想说什么呢?”
李霍的脸微微发红,结结巴巴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着……妹妹!我起初想习武其实不为别的,没想过要出息或光宗耀祖,我只想着若是能打,以后就可以更好地护着妹妹些……”
应怀真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道:“我知道,不许说这些了。”
李霍忙摇头,道:“你且听我说,起初我想、我曾经想……罢了!总之后来我遇见唐绍,又见他那样出色……我就……”
应怀真睁大眼睛:“你就如何?”
李霍脸涨红着,道:“总之、总之……唐绍近来也总向我打听你……妹妹,我是说,你现在也没定亲,唐绍又很不错,如果你跟唐绍……”
应怀真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了李霍的意思,一惊之下,便想大笑,却又生生忍住,似笑非笑地说道:“表哥,你才多大,竟对我说这话,你猜我告诉娘去,她会怎么说呢?”
李霍慌忙道:“你别告诉大姑姑……我、我也是为了妹妹着想,才私下里跟你说说的。”
应怀真笑道:“你竟是别给我想这些,才是真正地为我着想呢。唐绍再不错,我也……总之以后你不许再对我说这些混话了,不然我定要告诉娘,让她打你。”
李霍徐徐出了口气,心中有点失落,又有点莫名地轻松,本以为唐绍比自己出色许多,若配应怀真,在他心中想来竟是再好不过的,恰好唐绍瞧来又有些对应怀真有意,因此李霍便压下自己的那份心思,反替唐绍来说。
不料应怀真竟分毫不放在心上。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李贤淑的声音笑道:“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我听着什么‘混话’又‘告诉’谁的?”
应怀真忙向李霍使了个眼色,李霍也明白,当下闭口不语。
应怀真便道:“没什么,是表哥说起他学堂里一些古怪的事,我不爱听,故而叫他别说了。”
李霍就忙点头说是。
李贤淑扫了两个人一眼,道:“两个小鬼头,说话倒知道瞒着人了!”却也不理论,又吩咐李霍留下来吃饭,回头又叫小丫头去叫应佩也来吃饭。
谁知正吃了一半儿,就听外头有人招呼:“妹妹可在家?”不等丫鬟通报,便活泼泼地跑了进来,原来正是应玉。
应怀真忙起身来,接了应玉问道:“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可吃了中饭?”
应玉扫了一眼在场诸人,向李贤淑见礼,又见过应佩跟李霍两人,才道:“本有件事来找你,还没吃呢,正是赶巧儿了。”
李贤淑闻言,立即便叫又添了一双筷子,叫应玉坐在自己左手下方。
一顿饭吃完了,应怀真拉着应玉入内,应佩就跟李霍在外说话,应玉哪里有心思说话,只不停地往外探头,连应怀真跟她说话都心不在焉。
应怀真瞧出端倪,便不再拉着她说话,只把应佩给她买来的各色香料拿出来拨弄。
如此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李霍便要去了,就来向应怀真告辞,应怀真自又多嘱咐了两句,应玉却也说道:“李哥哥,听说你跟了杨烈将军,将来必然是前途无量了。”
李霍因见过她几次,知道她的性情爽快,便也笑说:“多谢妹妹吉言。”
应玉冲他一笑,道:“只是以后纵然高升了,可也别忘了……要时常过来看看妹妹们才好,别叫我们干盼着。”
李霍憨憨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怎么也忘不了。”说着,便同应佩出门去了。
李霍去后半晌,应玉还是望着那门口发呆,边抿着嘴笑。
应怀真也不管,自顾自地调弄那香料,又拿出攒了的花瓣盒子出来挑拣,挑拣了半晌,才听应玉幽幽地叹了口气,应怀真暗笑,只是不理。
半晌,应玉才回过神儿来,转头看她,懒懒地说道:“你弄得这是些什么?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又像是开作坊似的……”
应怀真正掏出一个小小石臼,放了两片花瓣进去研磨,一边儿说道:“并没什么,只是好玩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