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婚礼,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幸福,我也不允许姐姐会不幸福。”
“但是,即使只是虚假的幻像,一想到姐姐会可能遭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我依旧还是不能释怀啊。”宋逸风叹了一口气,坐到身后长条椅子上,“看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话,似乎还是无法从这个心结中解脱出来。”
把背靠到椅子背上,宋逸风抬头望天了好一会儿,才再度说话。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这些虚假的东西,都收了吧。”
整个礼堂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宾客,还有沸沸扬扬的杂音,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了。空荡荡的礼堂中,仅有的两个人,除了宋逸风外,就只有坐在长条椅另一头的昶浩。
“果然,我的这个心魔,看来是没这么容易破除的了。即使我努力想去弥补它,但就在堵上了这里之后,另一个地方忽然又开出了新的洞……”
“就连破除心魔,都要看人生履历的吗?”昶浩感慨地摇摇头,“两个老的就这么容易补上心灵的漏洞,而年轻的,却都无一例外地沦陷其中。”
“现在,就先回去吧,回到安全的梦境中。”昶浩一挥手,周围的场景化作朵朵洁白的百合花,纷纷扬扬地消散在虚空中。然后下一刻,两人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小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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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闪华的眼前有一块块屏幕,就像是电视那样,不断地播放着一幕幕的图像。
现在在前面的那块屏幕中,俨然是一个游戏的场景回放。一个很年轻,甚至是幼小的男孩子,在一个白雾茫茫的世界里穿行着。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安全,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怪物潜伏在浓雾之中。而且这个世界还非常不稳定,它随时还可以变成另一个晕暗漆黑的世界,而且还更加危险。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找到隐藏在这个世界中的那个女孩,那个自己所爱的女孩,这一点点磨难都不算什么……
在无尽的历险中,他渐渐回忆起了关于自己的很多事情。
医院,点滴瓶,小女孩,花……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对了,自己曾经患有很严重的肺结核,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更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那时候,自己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什么?除了医院的天花板和点滴瓶,就是邻居的小女孩。
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就这么一直下去,相信终会酝酿出真正的爱情来吧?
但是,自己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就在度过了小学结束的那个夏天后,自己随着第一缕秋风的卷起离开了人世。
那么,现在这个在迷蒙的世界中,和无尽的怪物搏斗着的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呢?是一个孤独的亡灵,还是心中对世界的最后一抹执念?到底是什么,将自己锁在这个世界中,永不停止地向前迈进呢?
哦,就是那个女孩,就是那个女孩不舍的执念,才将自己塑造了出来,然后困在这个世界中,成为她最后心灵的寄托。
所以,眼前这个迷雾重重的世界,就是她那颗充满迷惘的心啊!而这些无穷无尽的怪物,则是她试图挽留自己的信念。因为,一旦自己走到她的面前,将会说出那个让大家都得到解脱的咒语。
这个咒语很简单,就只有三个字:“忘了我。”
然后,自己将永远消失,不复存在。
“不……”翁闪华望着屏幕中的男孩,突破了重重阻挠,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时候,喃喃自语起来。
“你本来已经从我面前消失了,为什么……你还要再次回来,然后又要再次说出那三个字呢?”
屏幕中的男孩,似乎是听到了翁闪华的这句话,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起来。然后,他面对着自己看不见的翁闪华,声音清晰地说起来。
“因为,你并没有彻底地,真正地把我忘记。不然的话,你又为何会在选择我和他之间感到纠结呢?只有当你真正地忘记我之后,你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我怎么能忘记?又怎么去忘记你呢?”翁闪华掩面,“即使是这最后一丝的思念,你都不能留给我吗?”
“只要有一丝念头的留存,我都不能得到解脱。也只有忘掉这过去之后,我们才能得到幸福。只有当你幸福,我才能够幸福;而你要得到幸福,就必须先要忘掉我。”
屏幕中的男孩,望着看不见的爱人轻轻笑了,“谁叫我,只是你捏造出来的,只为爱你而存在的幻影呢?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可以从幻影那里得到的。而且又有一种爱情,名为放弃。”
“如果你还忘不掉,就让你心中的另一个他来帮忙吧。”
这时候,另一面屏幕飞过来,挡住了先前的那一面。
至于这后来的一面屏幕上,则是关于昶浩的一幕幕的情景。
从初遇的可有可无,到稍后的略加关注,再到更后的开始欣赏,直到最后的无比纠结……
不错,是纠结,也只有当心中的两个人地位同等的时候,才会纠结。如果哪一方是可以轻易放得下,那自己就不会被弗莱迪破去心防,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是你对我的关心吗?但是,这样的你反而更令我无法忘记。”翁闪华摇着头叹息。
“如果现在的我还无法说服你忘记,那他亲自来怎么样?”
所有的屏幕忽然被划开,昶浩从对面的虚空中走了上来。
“我来接你了。”昶浩伸出一只手,往这边递过来,“至于你刚刚看到的东西,并不需要现在告诉我。虽然我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但在心中留下一个容纳自我的空间,并不是我会去反对的。”
翁闪华望着昶浩伸过来的手,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
“这不是变与不变的问题。”昶浩持续着伸手的姿势,“而是因为我扰乱了你的心,现在是必须负责的时候了。再说,我并没有自大到,可以对着你说‘忘掉他’的程度。”
“和你在一起,还真是奇怪。”翁闪华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你在带给我几分欢愉的时候,也带来了同等分量的苦涩,还真的……难以描述。”
两只手握在一起,然后在下一刻,翁闪华顺势靠到了昶浩身上。
“暂时就让我靠一会儿吧,你也知道,我现在心很乱。”翁闪华此刻表现出罕有的柔弱,那是当她卸下了一切外在的武装后,才会展露出的真实的自我。昶浩也是在第一次见过这种神情后,才会突如其来一般,开始爱上这个用坚硬的甲壳保护着内心一点柔情的女孩。
“这个……也就当作是我心中还有另一个人,所以才额外给你的补偿吧。毕竟,要你去和一个虚幻的影子竞争,本来就不公平。”
昶浩听了这句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另一只手环上翁闪华的肩头。
“这个幻影是来自你自己的心,不管是你爱他,还是他爱你,结果都不过是你自己对自己的爱。即使我所能得到的心只有一半,那也足够满足了。爱情是充满独占欲的,但爱情首先是宽容的,是理解的。更何况,我也实在没有能力去跟一个已经不在现实中的人吃醋。”
“你的理解和宽容,还真让人难以接受。这种强塞的理解和宽容,是不是太过强硬了呢?”翁闪华在昶浩怀中叹了一口气。
昶浩吃吃地笑起来,“你曾经憧憬的男性,不都是应该这么强势的吗?而且,如果没有这份强势,那我就连你一半的心都无法得到啊。”
说着,昶浩一伸手撕开了虚空。
“好了,该去找下一个人了。毕竟,我现在还无法独自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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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萍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面对着黑板,背对着忽然出现的两个人。
“我曾以为,我自己的心魔,是这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
随着她的话,周围忽然坐满了学生。
“那时候,我正在给学生上课……”黎萍看着黑板另一端的自己,正在挥洒着知识的甘露。
忽然,台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只见一个瘦弱的男生,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倒在课桌上。
黎萍从讲台上冲下来,一把背起发病的学生,再往外冲去。
“有个学生突然心脏病发作,于是我赶紧背起他,往隔壁的医院跑去……”
“但是,心脏病人是不能用背的。我不知道这个道理,结果,学生在我送到医院后,很快就不治身亡了……”
场景一换,是站在走道上呆若木鸡的黎萍,面前那具被护士推走的瘦小人体,其头面被覆盖上了被单。
“因为这学生的心脏病本来就不算轻,所以不管是家长还是校方,都没有对我太多责难。但是,如果我那时哪怕有一点点心脏病的知识,都有可能将他拯救过来。可以说,他是我手中扼杀的第一条生命,也是我根本不想夺走的一条生命……”
“是的,在寂静岭中,我遇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所以,我也一直以为,当我的心魔来临的时候,见到的也一定是这一幕。”
“但是,我却想错了。究竟是因为心魔太过强大,在我堵上一个漏洞的时候又衍生出另一个,还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有了这个漏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已经无法再面对你们了。也许,之前我还会想想该不该及时斩断这份情愫,但在经历了这场噩梦后,我已经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还不算晚,现在先让我们回去吧。”昶浩又伸出一只手来,“心灵上的漏洞,总是会有办法弥补的。兔斯基和老淫棍,就已经成功地补完心灵了。”
“如果等我成了老太婆,也许那时也就能自然看破了。”黎萍冷笑一声,依旧是没有回头,“而且,你还没明白吗?我的噩梦,就正是你们啊……”
“萍,一起回去吧。”翁闪华也伸出了一只手。
“一起,我们能一起到什么时候呢?”黎萍并不领情,“也许,从现在起,我们就再不能一起了。你们前进的道路上,无法容纳第三个人。”
“为什么不能呢?”翁闪华继续说道,“现在我自己心中,就有割舍不下的另一半。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前进也并非不可能。”
“哟,还真是好姐妹呢。”黎萍再度冷笑,“可是你也该知道吧?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随便分享的。我就是这样一种人,如果不是100,那我宁愿就只有0!”
“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痛苦,但也只有这样,才是女人啊……”翁闪华把头靠回昶浩身上,“也许我现在没有资格这么说。”
“不过,还是先回去吧,难道你也想像以前的我一样,只能在幻影之中寻找慰藉吗?现实是很难令人满意,可是也只有在现实中,才有值得去努力的价值!”
得到翁闪华的暗中授意,昶浩猛地前冲,抓住了黎萍的肩头。
“不……要。”黎萍扭身想挣脱昶浩的手,但是下一刻,她的另一边肩膀被翁闪华按住了。
“我无法请求你原谅,因为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无法以胜者的身份,要求你接受什么现实,因为我胜得并不能让你心服。我更不能说什么共同分享之类的话,因为你不会去接受施舍。”翁闪华的声音在黎萍耳边响起,“所以,回到现实吧。也许在现实中,你还可以有机会,至少,鲜血淋漓的伤口,反而可以变成医治心魔的良药!”
身边的景色飞快变化着,不管黎萍愿不愿意,三个人都在一瞬间,回到了最初进入的那个小公园里。
现在,六个人都聚齐在梦境里了,只要封烨这个梦境的主导者再清醒过来,那他们就能立即回到现实中。虽然昶浩也可以直接就这样把人带离梦境,但七个人的队伍,如果不能一齐离开那就多少显得有点不完美了。
“最后,就是该去叫醒同志了。”昶浩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已经猜到他是因为什么而陷入弗莱迪的陷阱中,但还真的不想去面对啊。”
“一次拉回两个女人,还不算坏事。但再加上一个同志,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昶浩摇摇头,一纵身遁入虚空之中。
“好好地看着这个男人吧,”翁闪华和一言不发的黎萍说话,“见识一下他的成长,还有未来那种可以预估到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