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之力发动,夏目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他稍稍一动,一件墨色的羽织滑了下来。
“醒了?头还痛吗?”黑衣的少年勾起一抹笑,轻轻揉了揉蓬松的浅亚麻色发,漆黑的长发迤逦,随意的披在肩上,像是画中走出的太古的月读之神,带着危险的魅惑力。
只是他眼里有掩不住的倦色,似乎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夏目愣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头还在隐隐作痛,半晌才反应过来。
“静司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的场静司歪了下头,这个动作总算让他多出了些许少年人的狡黠,随即抖开夏目身上的羽织,把年幼的孩子抱坐在自己的膝头,埋在他脖颈间,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着实是太累了,魔都那边主殿还未夺回,天狐至今寻不到踪迹,连发誓效忠的鬼族首领也不知所踪,令他恼怒不已。
他只是想保住这个孩子,为什么好像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对?!
是因为天狐吗?世间仁爱化身,被万千生灵敬仰,比太阳更尊贵……那只皮毛漂亮乖乖巧巧的小狐狸。
但是有尊贵的身份又怎样,夏目远比他重要千倍万倍!普通人类又怎样?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天狐血,无论是谁都能不死不灭。
夏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觉得好像又有人惦记自己,惦记他身体里流淌的天狐血……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几乎攻下平安京的魔都之主。
一想到那位魔都之主他就忧郁,对方对天狐血简直死不放弃,执着程度让人心惊。
他考虑过和谈的问题,却被老师无情的驳回了。
【你们是天生的敌人!直到一方死去!】
猫老师这样告诫他,夏目却总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仅仅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就要将这一代拖入战火,是非常令人费解的行为。
这世上没有毫无理由的仇恨,夏目从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被放弃的时候,他会考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被妖怪追赶的时候,一般也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对方的某根神经。
虽然受到恶意的对待会伤心失望,可他宁可微笑着,不愿意把这种情绪带给任何一个人。
爱在人类心中比恨来得更自然。他的父母曾这样教导他,那时檐下的阳光正好,蝴蝶落进庭院,翅膀斑斓五色。
他不讨厌魔都之主……当然不是因为脸什么的!他只是记得冰天雪地里那双微凉的手,抱起他时柔和的动作,和那双溢满宠爱的眼瞳。
这是个温柔的人,从那时起夏目就这么认为了,到现在还坚定不移。
纵然兵围平安京,残酷的事迹在人间流传,夏目可以为此头疼忌惮,却绝不会以自我为中心的妄加厌恶。
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魔都之主只是在贯彻自己的王道,无从指摘。
好吧他承认,究其根本是因为那很可能是静司先生的祖先,他觉得很亲切……
“夏目……”祖先大人抱着他,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想永生吗?”
一时间血液都逆流到头顶,夏目眼前滑过许多纷杂的画面,有人类的也有妖怪的,最终定格在眼前那只乌沉沉的左眼中,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眸,尽管眸光淡漠,瞳孔却是温润的。
他于是慢慢的摇了摇头。
“我想活在当下。”
汽车颠簸一下,夏目一个趔趄,被人紧紧的抱住了,一只手扣在他后脑,夏目能感觉到那只手上用力到指节发白的力度,而这力道却半分没有伤害到他。
鼻尖萦绕着很浅的曼陀罗气息,夏目怔怔的看着眼前衣领处的暗纹,不明白为什么静司先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静司先生……也是生命短暂的人类不是吗?
那么又为什么……要这么这么的悲伤?
是的,浓烈如海潮的悲伤情绪从的场静司身上源源不断的浮现,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死去了一样。
“你为什么不想永生?”的场静司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可还是泄露出了几分颓丧和怒火,“你怎么能不想永生?!”
夏目曾经站在巨大的银色妖怪面前,死亡的恐惧加身,仍旧凛然无惧的说:这是我的选择!
而面对现世里熟识的静司先生,他的选择亦不会更改。
哪怕……他现在确实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