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原随云清越的声音响起,他的笑容温柔而亲切,就像是在询问他的友人。
顾睐松开了扶着木栏的手,直起了身子,她并不想在原随云的面前放下任何的警惕心。
“看我能看到的东西,大海,天空,船,还有你。”顾睐淡淡道,
“那,好看吗?”原随云微微笑道,
顾睐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淡淡道:“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只要没有闭上眼睛,就无法看不见。”
“那你为什么不闭上眼睛,这样就不会难过了,不是么?”原随云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就像是在给他的好朋友一个合适的建议。
顾睐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原随云虽然看不见,却不代表他发现不了顾睐在看着他,瞎子的感官总是要比正常人敏锐的多。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似乎在为她的沉默而感到愉悦。
顾睐偏过头,低声道:“不是闭上眼就看不到的,心也能看得见,也能告诉自己。”
原随云的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道:“你不怨?不恨么?”
宫南燕告诉他的秘密中就有司徒静的身世,亲身父亲是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又为了自由抛弃她,母亲对她不管不问,在压抑冷酷的神水宫里过了十五年,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怨恨么?
这样的问题,顾睐也有问过自己,可是答案也很简单,她也同样将这个答案告诉了原随云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妙色王求法偈》。”原随云博学多闻,很快便答出了此句的出处,只是他不解为什么司徒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睐轻轻道:”没有真正的爱,又哪来真正的恨呢。”
她对水母阴姬和雄娘子有的只是对生养之恩的感激,她能给与的本就不多,何故还要再要求更多呢。
原随云听懂了他的意思,随即却嘲讽的回了一句;“早知因爱生忧怖,无奈人间梦未稀。”
如果世人都像你一样,又哪来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呢?
顾睐摇了摇头,她与原随云的观点不和,谁也无法说服谁,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两刻钟后,她与原随云面对面的坐在了船舱里的一间耳室里,摆在他们之间的是特制的棋盘,原随云提出邀她手谈一局,顾睐并没有拒绝。
棋盘上已摆好了棋子,是局残局,棋子无法取下,但可以移动,划动的声音便可告知原随云棋局,耳朵代替了眼睛。
顾睐突然想到有人说过眼睛生来就是为了修正人们前行的方向,而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负累,我们看见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造成了错误的选择,也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轻轻划动其中的一枚白子,人生如同一盘棋局,能够修正的也未必是眼睛。
顾睐的棋艺在她还是林家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了,在古代士大夫的生活中,有人生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仅是士大夫,连带着贵族小姐也是必须学会的。
她虽在庵观中修行,但应有的教养也是没能落下的。再者林家后期愈发的昌盛,能给与她的资源也一应都是最好的。
她习棋多为修身养性,并无多少争胜之心,却也是浸淫了数十年,对上天纵奇才的原随云也是游刃有余,一下子,棋盘上的战局也有些争持不下。
厮杀也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可原随云看来还是那么潇洒,那么镇定,对一切事仿佛还是充满了信心。
顾睐轻轻笑道:“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一步,能起到改变局势的作用。”
原随云冷冷笑道:“你是说楚留香,还是说我会输。”
顾睐不语,又划动手下的白子,原本深陷颓势的一片白子瞬间起死回生,反过来围死了黑子。
“似乎对他很有信心,为什么?”原随云冷冷道,
“还是你喜欢他,爱情产生的信任总是牢不可破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楚留香的武功不是最厉害的,但他的运气很好,而且他往往能抓到对手的弱点。”
比如说石观音,又比如水母阴姬。
“而他自己却没有弱点,没有什么能从内心上打败他这也是他比他所有的对手都要强大的一点。”
顾睐拨开最后一枚白子,胜负已定。
原随云已经不再关注棋局,他脸上的笑意都收了起来。
顾睐没有看他,她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棋局。
他脸上出现了嘲讽之色,“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打败的。”
顾睐抬起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是不可战胜的,你也一样。”
原随云的眼眸中依旧是漆黑一片,漆黑的让人有些害怕。
海上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懒洋洋的,舒服的叫人睁不开眼,
若是没有神水宫的事,楚留香真想好好的在这船板上睡上一觉。
船的主人是他的好朋友,“快网”张三,他要出海,就一定要找条好船和一个信的过的朋友,“快网”张三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他的船不大,甚至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船上每一根木头、每一根钉子都经过仔细的选择,看来虽破旧,其实却坚固无比,只要坐在这条船上,无论遇着多么大的风浪,楚留香都绝不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