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不收手,一个不起来,正僵持原地,一道腔调特别的声音无征兆的插了进来。
“啊呀,哪里有劳副队长,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了。”
话音未落,市丸银几步走上前,顿足在五番副官身旁左手腕子搭在刀柄上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笑吟吟问道,“呐,可以的吧,蓝染副队长?”
少年和男人的身高相差甚远,气势竟不落下风。以横扫真央的风头极速毕业入队就占据高位,这经历传奇的令人不由怀疑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内/幕,难免心怀几分轻视。或许目睹这一幕之后他们中一些人会更改想法。
副官与三席短暂的交视一眼,褐发男人微微一笑颔首应允,就势收回了手。市丸银不像蓝染那样绅士般的伸手等她去握,直接出手攥住她胳膊朝上一提,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朝朽木白哉的方向一推,仿佛抱怨般的道,“真是的呀,再耽误下去队长就能如愿以偿的逃了授课。要负起责任啊这个学弟。”
朽木少年易炸毛却也不乏美德,见人这么被塞过来下意识的接了一下省得对方重心不稳摔跤。但被市丸银这么一说,眉弓顿时蹙起——这话乍听是指责他跟郝贤课上互殴,再琢磨一下就透露点暧昧的意思来了。说到底他跟她不过是同窗关系,哪里谈得到负责的程度去。如果不澄清恐怕要在场不少人生出误会。
他刚要开口,就觉前襟被人扯了一下,抓的力度有些紧,明白无误传达了对方不想让他说话的意思。
朽木少年,“……”
那一把推的蛮使劲儿,要不是白哉扶了一把还真难说。这几年着实是叫市丸银给惯着过来的,压根没受过这等气。郝贤憋着心里的火儿还得顺手揪住白哉的衣服让他别说话。
小姑娘不笨,市丸银的心思她多少猜得到。不就是想在蓝染面前撇清跟她的关系吗,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少不得会叫他担心。…不过这笔账必须记下来日清算啊混蛋。
由于她是靠在朽木少年身前的姿势,那些悄悄的小动作被结结实实的遮了住。待她恢复平衡离开朽木少年的胸膛站稳身子就听平子懒洋洋的说什么“三席你以后讨不到老婆我一点儿也不会意外”,然后是市丸银还嘴道“说得好像队长还有初恋之外的对象似的。”
被戳了痛脚的五番队长,“………扣你工资啊三席?”
喂喂这家伙真的还有作为队长的威仪吗…
郝贤抽了抽眼角,不经意跟极少插话的副官先生撞上视线,对方镜片后的褐色眸子温润含笑,笑的她心里直瘆的慌。
为啥有一种被留意了的感觉?!…应该不会吧她还啥都没做啊。
闲聊很快打住,不欲耽搁时间的白哉干脆扯她入座。先是由班导冲同学们庄重介绍了今次来本班的五番队长、副队长以及三席,然后是耷拉着眼皮好像不太情愿的平子上台短暂的说了两句话,接着有气无力的拖着调子授课。
队长级人物亲自讲解战技可谓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一众学生眼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的平子,那认真劲儿较之平时至少翻了十倍。
郝贤也坐的端端正正,姿态与表情和他人毫无二样。她心不在焉的听着平子那大阪腔——虽说同是关西腔,却怎听也不如另一个人的京都腔来的亲切。眼神不经意的便循着那道熟稔的身影去了。
往常住流魂街顿顿大鱼大肉的努力喂他,好不容易给养的圆润些,可这才一段时日不见,便瘦消的跟他的佩刀一样凌厉,顾盼之间那些青涩全作捉摸不透的森然笑意,怕是再难将他与那个当初眉眼弯如新月笑容稚嫩而柔软的男孩儿联想一起。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家伙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被拽的胳膊不疼,差点崴了的脚腕不疼,她只觉得心里发闷,像是天塌了砸在胸口一般的喘不过气。
市丸银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让她难受极了。
蓝染是谁啊,满级*oss,在他手下干活肯定不容易。选了这条路的是市丸银那个傻狍子自己,木已成舟,就算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骂得他狗血淋头又能怎样。她只是想在他迎上人生洪荒之前,能追到他身边去,不让他孤身一人。
话说回来,其实不追又怎样呢?逆剧情难如逆天,合该命丧何处,早已心知肚明。
就看着那背影决绝的少年没入暗色风雪之中流浪,凭这实力足以立足七十九区,离了他也不是活不下去。留在那破旧的小木屋里,任一夜月色落满衣裳,醒来后照旧是滚滚红尘。
命是保住了。而她潦潦余生只得乘一叶再也无法靠岸的孤舟,漂浮在尸魂界盛大的孤亡里。
情不知所起,直叫人人都成瘾君子。那般心如死灰的活着,不如用尽全力的搏一把。百年豪赌,她没千金能一掷,只有一条老命可以压上去,爱要不要。
市丸银那句耍文艺的“你明日为蛇开始噬人,用你噬人之口声声嘶吼着说爱我,我是否还能同今日一样,对你说出‘爱你’这样的话呢”,翻译过来不过简单六个字。
——爱我你怕了吗。
怕啊。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人头落地,怎么会不怕。
但当看到那个模样早已烂熟于心的少年的时候,她就、忽然不怕了。
作为副队长的蓝染负手在讲台右侧侍立。市丸三席是懒散贯了的,没对方这么恪守礼仪,他环着胳膊靠在墙上,笑眯眯地,好像饶有兴味的在观察一群学生的表情,仿佛感受到了隐晦视线,这人敏锐地一侧首,正撞见那厢悄悄看他的小姑娘水汪汪的蓝灰眼睛。
…怕是方才下手重了。
瞅她一副像是快抽搭起来的表情,三席心底一滞,面上神色仍若无其事。
哎呀呀…得想法子偿她才行啊。什么礼物好呢…
正搁心里苦恼要用甚么才能哄得小姑娘原谅,那边的人无声朝他做了两个口型。
——ばか。
——baka。
市丸银微微一怔。
那些精密盘算的念头霎时丢的远了,他只看得到对方弯下眉睫柔和的一笑。灰蓝的眸子里分明是极软的光色,轻易叫他想起流魂街唯有天地和彼此的安宁岁月。
聪明如市丸银,自然懂得这一笑的意思。
她没怪他。
喂喂、根本用不着考虑赔礼啊、…因为就算没有一句解释,那个笨蛋也没怨他一分。
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能刺破流魂街腥风血雨、畅通无阻投进他荒芜了几世纪内心的笑容。
为这一个笑,有什么不能去做。
想扬了声冲她打个招呼,想伸了手为她揉揉胳膊,想俯了身吻下她的眉心。
想要的太多。
而他最终仍靠在原处岿然不动。
只依偎着遥遥相碰的视线,敛了戾气淡了狡意,抿着唇角朝她近乎温和的一笑。蹚在浑水中浸在血水里,黑暗蒙眼阴谋披身,寸寸为营步步惊心,这人儿早已磨骨砺筋成了铁石心肠的狠角色,却在一笑之间,竟依稀又是那个流魂街青涩温柔的少年。时光哗啦啦倒带,那时他风华初成,那时她懵懂寡断。
年少的爱该多美好。不懂世艰打脸,便敢相约白首,尽管外面雷鸣电闪,也自缱绻缠绵。
后来时间和主角都老去,往往甘愿安守岁月静好的人总不得其所,一生里要与多少人纠葛羁绊,才可换得一人无法辜负。
殢酒薄凉辛辣至今,几杯下肚才敢梦回?无可奈何,无论如何。
总是有故事让你我都无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