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杰平静地将林老爷因为激动而掀掉的、原本盖在腿上的毯子捡起来,照原样盖在父亲腿上,波澜不兴地说:“爹您太累了,该休息了。大夫早就告诉您了,您不能动怒不能劳累,所以,您自己也要克制一下,不要生气,否则,对您养病真的不利。”
林世杰轻轻带上门出了,耳边传来父亲那熟悉的、剧烈地咳嗽声。林世杰心想,这一次父亲肯定是又咯血了。
方正天捧着一个漆盘漆盘上放着一茶,站在林世杰前面:“老爷还是惦记着二少爷吧。”
林世杰说:“方叔您会不会觉得,我太铁石心肠了都不肯给自己父亲和弟弟一条活路?”
方正天摇摇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亲眼看见了的,这不能怨大少爷,是老爷自己钻进死胡同里了。”
林世杰说:“还请方叔多劝着点儿,请父亲放宽心养病。”
方正天叹道:“我也没少劝啊,只是老爷太钻牛角尖儿了,一心只蘣二少爷打算,丝毫不顾及林家还有旁人,也丝毫不考虑他还有另外的儿子。唉——这老家儿的偏心,可真是没有办法,更何况如今大少爷您处于强势,而二少爷看起来十分可怜。”
林世杰笑道:“这可真叫人左右为难,投鼠忌器。”
方正天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少爷这是为了林家,为了庆盛昌,不得不顾全大局。”
林世杰说:“多谢方叔能理解世杰。”
方正天端着漆盘:“你和世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兄弟两个,各自什么心性,其实我早就心中有数。老爷也是心中有数的,所以他才会处处偏向二少爷,只是希望,你作为兄长,能多多包容他。”
“多谢方叔。”林世杰说,“老爷又咯血了,快请大夫来吧。”
方正天眼中露出了痛楚的表情:“大少爷不喝杯茶吗?”
林世杰已经走远了:“不喝了。方叔还是陪陪老爷吧。”
方正天端着漆盘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毯子上面一大块暗红的血迹。急忙放下漆盘:“老爷,您怎么又生气了?不是说好了咱们不要动怒的吗?我这就请大夫”
林老爷摇摇头:“不用。”
方正天坚持要。
林老爷突然仰起头来,郑重其事地说:“正天,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方正天急忙弯腰拱手道:“老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林老爷又咳嗽了几声,说:“正天啊,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何?”
方正天说:“老爷待正天恩重如山。若非老爷,正天哪里能够过上这样富贵悠闲的日子?老爷对正天的恩情,正天没齿难忘。”
林老爷点点头:“你记得我对你的好就行。那么,我求你办一件事情,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一件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方正天依旧弯着腰,一副恭顺的样子:“老爷请讲。”
林老爷满怀希冀地看着他:“将世伟带到这里来,我想见他一面。
方正天为难地说:“这恐怕不好吧?夫人就在西跨院呢,而且夫人和大少爷每天好几次来问安侍药,人多眼杂的,不好办。”
“别说你办不到”林老爷渀佛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和强势,“我只求你这么一件事,等到这件事情办完,我不会再求你了。”
方正天说:“老爷,请恕正天无能。”
“混账”林老爷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矮几上一只装着杏仁茶的碗、一个精巧玲珑的青花瓷小茶壶和一个青花瓷盖碗,登时被震得摔在了地上。
在门外伺候的两名丫鬟听见这么大动静,急忙跑进来,一看地上的光景,知道林老爷又发火了,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舀了笤帚簸箕清扫,然后,悄悄了西跨院,将这个情形给林夫人讲了一遍。
“唉——若是你父亲能够稍微心平气静一点,也不至于弄得一点点咳疾到现在也好不了。”林夫人看起来气色不错,本来正在和林世杰讨论除夕家宴的菜谱,可是一听丈夫又在发火,不觉愁上眉头。
林世杰也颇觉头痛:“父亲若还是这么固执,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当然,想要让他的病好起来也不难,只管顺着他就是。可若是顺着他,林家和庆盛昌该怎么办?”
林夫人叹道:“咱们母子一心为了这个家,可你父亲怎么就是这么糊涂呢?”
林世杰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方叔是个明白人。但凡他对我爹一味地愚忠,咱们母子今天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夫人说:“这就是当局者迷了。你看看你秦叔、你方叔这些老人儿,都知道世伟是林家的祸害,偏就你父亲不知道。唉——这也难怪。你骆姨娘做丫鬟的时候就就恭顺乖巧,你父亲十分喜欢,及至她做了姨娘生了儿子,也没有半分跋扈张扬,只知道服侍你父亲,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相比较你陈姨娘,你父亲更能看出她的好处来。何况,你们兄弟三个,世伟长得最像你父亲,有些性情嗜好也像,所以你父亲难免偏疼他一些。罢了,由着你父亲闹吧,反正世伟别妄想着再翻天了。娘只是希望啊,哪一天你父亲忽然自个儿就明白过来了,不要再为世伟烦忧,身体也能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