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恐惧的事,蝗虫似乎并非只是路过,竟然在水县停留了三天之久,直到第四天才陆陆续续进了山脉。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整个水县凡是绿色的东西,都差不多全祸害了。
为此顾盼儿很是郁闷,之前想了那么久,终究是浪费了脑细胞。
不过庆幸的是村民在自己的刺激下,有不少人家把青稻子都给割了。虽然急急忙忙间没有收到多少,但好歹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
至于顾大河怎么样,顾盼儿并没有去留意,不过听张氏的意思是,顾大河分得的那十亩田顾大河根本就没动,倒是有不少村民趁夜割走了不少稻穗,当时也是瞅着的,不过自家的田都是勉勉强强收割完,自然没心思去管顾大河的十亩田。
此时的张氏还不知道,顾大河已经可怜兮兮地被丢下,前两天正是张氏忙着收稻子的时候,顾大河就被司南的人忽悠去了一水镇,亲眼看到了那家人在一水镇落脚。
顾大河当时还是不乐意相信,激动地上前去,结果却被人赶了出来,这赶人的就有他心目中的好娘亲,一向慈爱的老爷子也在袖手旁观,一脸的冷漠。
带着一身伤回来的顾大河就有些想不开,路过一条大河的时候直接就跳了下去,这是打算寻死,可最后还是被人救了上来。送到医馆以后把身上所剩的那点银子也全花光了,身无分文地走了回来。
不是没想过再死一次,可这跳了一次河以后,顾大河就没拿那个胆跳第二次,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直接就病倒了。
可在老屋这里又没人照顾,顾大河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生着病没人伺候,连口吃的都没有,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躺着,一躺就是三天之久,要不是蝗虫来了,他还不知人事地躺着。
对于蝗虫一事,因为之前心里有事,顾大河根本就没注意到,等他从冰凉的炕上爬起来,看到从窗缝爬进来的蝗虫就傻了眼,这才想起田里头的稻子,可这么多的蝗虫,再加上病弱,根本就出不去。
房间里也没有吃的,顾大河躺在那里愣愣地发了一会呆,干脆就爬起来捉蝗虫,抓到了就烤着吃,味道倒是还行,吃到半饱以后体力也回来不少,就是这心里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觉得自己活着也没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顾大河这心里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爹娘为啥要这样对自己。这段时间里,不管爹娘要啥,只要自己有的都给了他们,甚至还把家门打开让他们去拿东西,可这到底是为啥呢?
拿东西的时候笑容满面,夸他是好儿子,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这这这……
顾大河越想就越是难受,头也越来越疼,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又是两天两夜,蝗虫都基本推去了才醒过来。
这醒过来也没吃的,顾大河还是烤的蝗虫吃,一顿狼吞虎咽过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可见顾大河现在这体质有多好,病躺了五天五夜,其间只吃了一顿,加上现在这顿也不过才两顿,竟然就生龙活虎了。
这吃蝗虫的也不止顾大河一个,村民们也都趁机抓了不少的蝗虫,不管是炒着还是烤着都吃得挺香的,这两三天来是今年来吃得最饱的时候。并且还有不少人家收了几麻袋的蝗虫,就想着拿来当口粮,好歹能饱餐几天。
抓蝗虫的时候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可蝗虫过后,村民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本来心中还有希冀蝗虫只是路过,怎么也能剩下不少稻子,可谁想到蝗虫在山脉外停留了三天,稻子被吃得干干净净,比收割还要干净的感觉。
村民们个个愁容满面,这不止人没得吃,就是牲口冬天也没得吃了。
家中养了牛的更愁,个个都后悔烧了那把稻草,虽然那点稻草也坚持不了几天。
天上还零零星星地飞着不少的蝗虫,顾盼儿抓了不少来看,这眉头就拧了起来,好肥大的蝗虫,而且这到底得多少蝗虫才能形成如此大的规模。可是看到不少村民冒险抓蝗虫的,每家每户都抓了不少,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人还在抓。
顾盼儿不相信就顾家村才抓蝗虫吃,别的地方肯定也不少老百姓在抓,可就是这样,到了顾家村这里的蝗虫也还有那么多,真难想象这蝗群有多么的庞大。
再看田野里面,一片光秃秃的连稻杆都没有留下来,这破坏力还真是不可思议。院子里新种的树的树叶都给啃得精光,红薯地里的红薯藤也全没了,本来还想着再长一个月的,现在看来必须得挖起来了。
才长四个多月,就算伺候得再好,这红薯也肯定没长多粗,估计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就很不错了。
朝后山看去,外围也是一片光秃秃的样子,再想从那里挖到野菜是不可能了。
正沉默地看着,山脉那边传来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还没等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村中传出来惊叫声。
“不好啦,蝗虫又飞出来了!”
“快,快躲起来!”
“这田里没得吃了,这些蝗虫说不定会吃人,快快回家关好门窗了。”
……顾盼儿眉头一皱,因为靠近山脉的原因,视角方面没有村民的好,等村民嚷嚷起来,顾盼儿猜看到蝗虫从山脉飞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飞鸟……
天空之上除了蝗虫扇翅形成的轰鸣声以外,还有阵阵鸟叫声,并且飞鸟越来越多,渐渐地鸟叫声盖过了轰鸣声,蝗虫完全被飞鸟追了了上来。
顾盼儿错愕,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过这山脉是有多大?竟然这么多的飞鸟,感觉这群蝗虫还不够这些鸟吃的。等吃完这群蝗虫,飞鸟肯定会产下很多卵,到时候……
想到这,眉头又皱了起来,倘若这群飞鸟不出山脉还好,若出山脉又是一群祸害。
村民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少人打开窗户探头出来看,个个都发出了惊叹声,惊叹过后就是一阵阵的骂声,无非是在骂这群鸟不早点飞出来,要是早点飞出来,田里头也不会被糟蹋得这么彻底了。
顾盼儿听得好笑,若非有这群蝗虫入侵山脉,这群飞鸟怎么可能会飞出来。要是平日里也飞出来,那么要愁的可不是这蝗虫了,而是这群飞鸟了。
不过村民们庄稼全被祸害,自然要有一个发泄地地方才行,这群飞鸟正好撞上了罢了。
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顾盼儿扭头看去,顿时就有些无语,这群长工正在比较谁抓的蝗虫多,就连那群残兵也在凑热闹。这群人是不担心家里还是在苦中作乐?反正顾盼儿是服了他们。
“没有亲眼看到真的无法相信,这蝗群竟然如此庞大,刚收到的消息,整个辽州城都受了灾,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水县。这是因为蝗虫在水县停留了三天的原因,整个水县可能连一棵绿草都找不到。”千殇走近顾盼儿沉声说道。
顾盼儿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自然没有多惊讶,只是眉头皱了起来,说道:“总觉得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严峻的。”又摸了摸眼皮子,说道:“一想到就眼皮跳,不是吉兆。”
千殇道:“你不是有所准备?那么多的粮食,就是一年没有产出,你们村子也不用担心。”
顾盼儿突然道:“要是这灾害一直持续呢?”
千殇蹙眉,倘若持续,不止是顾家村,就连整个大楚国都会动荡。十一年前的大灾使得国库亏空了整整三年,直到这几年才充裕,仅仅是一年的话,对于大楚国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可倘若持续几年,那么大楚国就危险了。
大楚国建国五百年,可能很多人都忘记它是怎么建起来的,倘若观过旧史,就会知道大楚国之所以建立,是因为连续五年的自然灾害,百姓苦不堪言,处处都是饿死之人,这种情况前朝也是无能为力,最后被有心之人带着饥饿的老百姓推翻。
而这有心之人,则成为了新朝皇帝,这新朝就是大楚皇朝。
“现在已经是晚秋,就是种菜也有些来不及了。”顾盼儿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拿了把锄头朝红薯地走去。
倘若今年霜降得晚,现在种白菜到时候也能有所收获,倘若霜降得早,那就不好说了。谁都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都没有余粮,饿急了的老百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的很难估计。
千殇不问顾盼儿去做什么,也没有离去,而是默默地跟了上去。见顾盼儿向红薯地去,不免有些好奇,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一片红薯地,不过当时见长工摘叶子当菜吃,便以为这是菜,可见顾盼儿朝光秃秃的地垄挖下去,千殇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
顾盼儿挖了两锄头,一锄头就能看到红薯,第二锄头直接就带出来一串四五个那么多的红薯。这一串加起来也就一斤半左右,是长条的那种,最粗的只有婴儿手臂那么粗,小的还得细上一半,果然还没有长好。
“这是什么?”千殇好奇地问道。
顾盼儿觉得没什么可保密的,直接说道:“这是红薯,能吃,就是不能当成主粮来吃,这玩意吃多了烧心。能生吃,你要不要尝一根?”
千殇并没有客气,摘了根小的拿去洗了一下,然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顾盼儿又挖了几棵,发现都长得差不多,也就懒得再挖了,扭头问千殇:“如何?”
千殇道:“有点甜,生津止渴。”
顾盼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这七亩红薯地,蹙眉想了想。照这产量肯定是没有多少斤的,估计也就一千五百斤一亩,全部收起来也不过一万出头,跟人家那亩产八千斤来说实在是差远了。
不过人家一根红薯就有好几斤,自家地里的最沉也不过三到四两,差老远了。
“不是说这红薯能长一斤以上一个?”楚陌突然就飘了过来,将顾盼儿心中所想之事情说了出来。
顾盼儿瞥了这家伙一眼,最近发现这家伙有些阴魂不散,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要再去仙境的事情,所以这家伙才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
“土地凉,这红薯怎么也得长后五个月才行,最好就是整整半年,可现在才长了四个个半月,自然就差了些。”顾盼儿还是解释了一下,才说完就看见楚陌摘了根粗的拿去洗,顿时就翻了个白眼。
不说是楚陌,就是大黑牛也跑过来凑热闹,眼珠子转了转,见顾盼儿没有注意到,舌头一卷,将一根粗的红薯连泥一块咬进嘴里,然后偷偷摸摸的离开,估计是去洗红薯去了。
顾盼儿余光瞥见,又翻了个白眼,却是懒得理。
这大黑牛不过是好奇而已,这红薯它还看不上,顶多就吃几根罢了。
不过顾盼儿似乎估计错误,大黑牛吃完以后又偷偷的跑回来,直接就叼了三串红薯跑了。估计好叼的话,它会把顾盼儿挖的五串全叼走了。
顾盼儿看见了也没有阻止,不过将剩下的两串给提了起来,这红薯自己都还没有尝是啥味,哪就能让这牛给全吃了,拎着就去了厨房,让厨娘给全烤了。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天空才慢慢地亮起来,如此多的蝗虫也抵不过飞鸟群的攻击,最近也没有逃出来多少。不过是因为就要天黑,飞鸟都要回巢的原因,才避免了全军覆没。
不过明天应该会继续,这群蝗虫最终还是会全丧于飞鸟群里。
这事村民才敢跑出来,下意识就跑到田里头去看,这看着看着不少人就哭了起来,坐到田里头不乐意回家去,个个一副绝望的样子。
今年风调雨顺,稻子灌浆灌得特别好,又没有闹飞虫,眼看着今年要大丰收,比起去年来可能还要好一些,转眼间就成了空,这种变化让人难以接受。特别是那些还等着粮食下锅的人家,除了嚎啕大哭以外,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晗王沉着脸坐在二楼阳台上往外看,将田野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秋风吹过,倒显得有些萧瑟的样子。
顾来儿正要出阳台看一下,看到晗王竟然也在,立马就停住了脚步,自以为无人发现般悄悄后退,打算偷偷摸摸离开,谁知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想到哪去?”声音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好听,可听在顾来儿的耳朵里,感觉却不是那么的好。
顾来儿讪讪道:“在屋里待久了,到处看看。”
晗王道:“过来,这里能看到更多。”
顾来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顺着晗王的视线看去,虽然听不到多少哭声,但还是有一些传入耳中,再加上这些人撕心裂肺的样子,很容易就能猜到他们在哭,远远地看着就能感觉到他们的绝望。
“他们为什么哭?”顾来儿不解。
晗王淡淡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庄稼自然要哭。”
顾来儿还是不明白:“失去了再种不就行了?只要人还在,有什么好可怕的。”
晗王蹙眉道:“再种就要等到明年才可以,而他们都已经断粮。也就是说这一年他们都可能要饿肚子,人可以三天不进食,可倘若是十天或者是一个月呢?”
顾来儿虽然之前不明白庄稼对于农民的意义,可是听到晗王所说,顾来儿瞬间就明白了许多,却还是有一点没能弄明白,喃喃道:“为什么种庄稼的还没到丰收的时候就断了粮,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没有种粮食的却个个吃得肥头大耳,从不知饥饿为何物……”
晗王顿了一下,并未去看顾来儿,也没有回答。
“那这些人都断了粮要怎么办?是不是要到粮铺去买粮食?这种粮食的还要买粮食,怎么都觉得怪怪的。”顾来儿又道。
晗王闻言不语,倘若粮铺里有粮食可买也就罢了,最怕的莫过于就是花了数倍的价钱也买不到。
顾来儿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他们没有银子,要是有银子之前就不会饿肚子了。”
晗王这才说道:“这个时候粮食的价格应该上涨了许多,并且这还是刚开始,以后价格还会更高,可能有银子也买不到。”
原来银子也不是万能的,顾来儿心里想到。
晗王扭头看向顾来儿:“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的不安全,三天后你跟本王回京。”
顾来儿怔住,下意识反对:“不要!”
晗王沉下脸:“由不得你说不!”
顾来儿最怕晗王沉下脸,毕竟这个样子忒吓人了点,并且每次晗王一露出这表情,自己就会倒霉,下意思就退后几步,反驳道:“跟你一块才危险,路上更危险。”
晗王闻言沉默,又抬头看向远方,不知又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