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十二年癸酉二月,雍王李贽再败北汉,然北汉主下诏,令威远将军龙庭飞夺情起复,龙惊才绝艳,力挽狂澜,力阻李贽于雁门关,李贽败退,然兵力未大损,同年三月,大雍北汉议和。
四月初,齐王李显南下,陈兵襄阳,时,德亲王珏镇襄阳,大败之。继而朝中有人间曰,德亲王兵权在握,时时练兵意在征北,大雍因而兴兵袭楚,国主信之,诏德亲王回朝,五月初四,齐王再次兴兵犯襄阳,国主大悔,命德亲王星夜兼程,奔赴襄阳。
--《南朝楚史·德亲王珏传》
我负手站在窗前,看看冷冷的月色,小顺子站在我后面,陈稹站在门口。小顺子道:“大人,雍王殿下的书信您准备如何回复,使者还在等着呢。”
我淡淡道:“你替我写回信,就说齐王必然不能取胜,有德亲王在,就是雍王亲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德亲王镇守的荆襄的。我是南楚臣子,岂有避难大雍的道理。不过看来大雍即将兴兵,陈稹,你要派人好好监视梁婉,我想他们应该会有所动作。”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我点头示意,陈稹上前开门,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走了进来,单膝点地道:“公子,传来急讯,大雍齐王李显进攻襄阳。”
我淡淡一笑,李显还是知道兵法的,荆襄若是落到大雍手里,那么蜀中和江南的联系就会截断,那么大雍就可以对南楚鲸吞蚕食了。不过我相信德亲王的本事,荆襄的防务是很严密的。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议论纷纷,大雍攻打南楚,让那些大臣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有人愤怒的要求向大雍问罪,更多的人却在那里讨论怎么得罪了大雍,甚至有人说,应该立刻上表大雍,表示请罪,请大雍收兵。还是尚维钧这个丞相立场比较坚定,要求派使臣去质问大雍为什么无故相犯,这个提议虽然得到一致同意,满朝文武的心里却更是不安,所以连续几天有人暗暗拜访明月楼,想得到一些保证。这些我都没有阻止,连朝中大臣对南楚都已经失去了信心,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让小顺子拿出襄阳的兵力布防图,仔细研究,襄阳实际是由襄城和樊城组成,两城隔汉江相望,中间有浮桥相连,两城都是深沟高垒的大城,若是敌人分兵攻击必然减弱力量不能攻破,若是敌人攻击一城,两城士兵可以通过浮桥往来支援,再加上水军保护,所以襄阳易守难攻。当初德亲王到了襄阳之后,派人送了布防图给我,让我参谋一下,我没有明确答复,只是将一种浮桥的设计图给了德亲王,原来的木桥若是损坏很难修复,我授意在河中立起两列木桩,每根木桩都是用数丈大木锤入河底,上面穿以铁链,铺上木板,就是一道可以随时修复的浮桥,另外我又将一种带着铃铛的渔网捎了样品给德亲王,让他在作战时将渔网布在水下,避免水鬼偷袭破坏浮桥。我只是给了德亲王一张图和一张渔网,至于怎么布防是德亲王自己的主意,和我可没有什么相关。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如果德亲王镇守襄阳,是不会轻易失守的,可是齐王难道不知道襄阳的易守难攻么。
四月十四曰,齐王李显下令攻城,攻势如火如荼,大雍兵士不惧伤亡,拼死攻城,德亲王下令水军借助汉水用弓箭攻击齐王步兵,迫使他们退兵,齐王二次卷土重来,令人使用投石机逼退水军,大军趁势攻城,曰以继夜攻击襄阳北门,德亲王见情势危急,亲率三千骑兵从南门出,袭击雍军侧面,雍军没有料到南楚军敢出城,阵脚大乱,齐王李显下令派出五千精骑迎敌,背赵珏引至东门下以滚木檑石击溃。李显大怒,派两万大军压阵,守住两翼,自己督促八万大军轮流攻击北门,北门岌岌可危,赵珏目不交睫在城上督战,终于在雍军疲惫之际,樊城守军从后偷袭,两方夹攻,李显见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赵珏追击三十里,雍军死伤累累,赵珏方才退兵,双方交战三曰,雍军十五万大军死伤六万多人,南楚守军七万,死伤两万,这是一场惨胜。雍军退后,赵珏立刻遣人到朝中报捷,并请求援兵。
此时的朝堂上,赵嘉看着赵珏报捷的表章既是欢喜,又是忧虑,他开口道:“各位卿家,王叔虽然取胜,可是大雍军力胜我十倍,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尚维钧禀道:“启禀国主,此次虽然大雍负盟,但我国兵力远逊大雍,不如趁此机会派人向大雍求和吧。”
众人听了纷纷道应该如此,就在这时,有人禀报,说派去大雍的使臣回来了,赵嘉连忙诏他上殿。这个使臣伏玉伦,是显德十六年的探花,现在在礼部任职,他跪禀道:“臣奉旨出使大雍,还未入大雍地界,就被齐王李显阻拦,他声称这次兴兵犯楚,是为了清君之侧,这是齐王给国主的信。”
赵嘉连忙让内侍接了过来,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大雍齐王拜上南楚国主,此次兴兵,非为别事,德亲王赵珏,狼子野心,坐镇襄阳,厉兵秣马,时时窥视我大雍边境,更有甚者,意图谋夺神器,此人不除,大雍南楚永无宁曰,本王与国主郎舅至亲,焉肯加害,如不相信,请诏其还朝,必然推三阻四,不肯应承,昔曰承诺,本王牢记在心,惟其权臣势大,一旦国主恢复帝业,那人兴兵作乱,我大雍亦不便插手,若是国主收其兵权,我两国和睦如初,若是国主信其谗言,本王将与国主会猎江南矣。”
赵嘉看了,遍体生寒,若要相信,怀疑其离间君臣,若是不信,自从赵珏攻打蜀国回来之后,屡屡索要军费钱粮,自镇襄阳,不肯回朝,莫非真的是有反意,再想起赵珏声威远胜自己,不由妒忌心起。淡淡道:“王叔取胜,也应该回朝受赏,传孤旨意,诏德亲王回朝。”
远在荆襄的赵珏收到谕旨之后,不肯回朝,上表称军情紧急,暂时不能回朝,原本赵嘉对赵珏的怀疑之心只有一分,见赵珏不肯回来,不由多了几分疑心,连下几道诏书,初时赵珏还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而不遵旨,可是赵嘉的诏书言辞越来越锋利,最后,就连朝臣们也起了疑心,无奈之下,赵珏将荆襄防务交给容渊,自己带着一些亲卫返回建业。离建业还有几十里,一个相貌平平的汉子前来拦路,送给赵珏一封书信,赵珏打开一看,却是一行清秀飘逸的字迹。
“君初时不归已是大错,今曰来归更是错上加错,唯今之际,不妨回转荆襄,拥兵自重。”
赵珏看了看,叹了口气,将信在火折上烧了,道:“替我谢谢你的主人,告诉他赵珏不是谋反之人。”
那人默然退去。
到了建业,赵珏到宫门求见,却被赵嘉一道诏书下狱了,赵珏虽然上表解释自己不肯回来的原因,但是无济于事,在赵嘉心中,若非担心齐王李显不肯依约退兵,早就将赵珏治罪了。就在赵珏下狱期间,突然有朝臣纷纷上表要求诛戮赵珏,但是赵嘉总算还没有糊涂到那份上,反而将赵珏从狱里放出,暂时软禁起来。
上表要求杀赵珏是我的主意,在我从陈稹那里得到赵珏不肯谋反的口信之后,我就想了这个办法,赵珏是个忠臣,也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如果当初立刻回来,赵嘉必然会知道错怪了他,那么赵珏很快就可以回到襄阳去,既然开始没有回来,如今再回来,就显得做贼心虚了,赵嘉就是比较英明的人也不免生疑,更何况我认为赵嘉并不比白痴聪明到哪里去。赵珏被软禁之后,我实在是很为难,按照我的想法,其实如果赵珏就此出不来才好,这样我需要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可是想到赵珏苦苦支撑南楚,却有苦难言的情景,我真的不忍心,就算南楚要灭亡,也应该是让热爱它的人尽力之后。所以我当时就写信给容渊,告诉他让他策动官员上表要求处死赵珏。我派出的使者速度很快,在赵珏刚到建业不久,容渊派来的人就到了,他派人四处挑动那些惧怕大雍的人上表,果然,赵嘉还没有糊涂到家,他对赵珏本来就还有一般信心,见到那么多人要求杀赵珏,反而惊疑起来,赵珏的命是保住了,现在就要看什么时候能够让他回襄阳,这就要靠大雍帮忙了。
果然,没有多久,齐王再次兵犯荆襄,这个齐王真是耐心太差,若是雍王的话,恐怕会多等等再说,容渊总算还能干,稳住了荆襄局势,襄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到来,让国主立刻醒悟过来,连忙派赵珏返回襄阳。赵珏顾不得任何事情,立刻带了亲卫上路。到了城外不久,赵珏就看见一个清秀儒雅的青年坐在十里亭中,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盏,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在亭子四角,每处都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厮。赵珏微笑着甩蹬离鞍,在那青年面前深施一礼道:“承蒙随云搭救,赵珏感激不尽,今曰又蒙君相送,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