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检台上喝彩声一片,李隆基轻轻出了口气,又对李林甫笑道:“安西陌刀军之威,朕第一次领教了。”
“陛下,这还不是真正的陌刀军,臣听闻攻打连云堡时,陌刀军列阵而上,吐蕃人的巨木滚石皆伤及不了他们,号称固若金汤的连云堡就是被他们一举拿下。”
李林甫语气中带有强烈的暗示,他见李隆基眼中若有所思,便又笑道:“陛下不妨再看看安西军的骑射。”
说完,他向兵部侍郎李麟做了一个手势,角楼上红旗挥下,马蹄声如雷奔来,一队弓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校场,李庆安一马当先在前,他的一百精骑列成雁阵紧随其后,阵型不断变化,时而成月牙弓阵,时而成菱形,在校场中纵马疾奔,激起滚滚黄尘。
队伍逐渐形成一个直径两百步的大圆,他们仿佛走马灯似的疾奔,在圆心中立着一座高约七尺的木人,李隆基忽然明白了,他蓦地站起身,紧张地注视着江都弓骑兵的一举一动。
弓骑兵手执硬弓,但没有一人抽箭,忽然,李庆安一声高喊,百名弓骑兵几乎是同步,百步外,抽箭、张弓,射击,一气呵成,百支箭呼啸着扑向木偶,‘咚!’地一声,一百支箭同时钉在木偶上身,木偶眨眼间变成了刺猬。
这种整齐划一的神箭赢来了一片掌声,但并没有结束,弓骑兵只奔出十步,再一次如行云流水般地射出第二箭,这一次是同时换手开弓,木偶人的胸腹以下也钉满了密集的箭羽,没有一支射偏,尽管箭簇之间有碰撞,但因为力道强劲,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不愧是安西第一箭!”
李隆基轻轻捋须赞道:“不仅个人箭术了得,而且能在短短数月带出一支神射营,足见他的统帅能力非同寻常,将才啊!”
江都营百步发箭的强劲势头令护卫的羽林军们都忐忑不安,羽林军大将军陈玄礼一声低令,三百名羽林军步卒执盾护卫在李隆基身边。
两轮射罢,江都弓骑兵的又开始发生变化了,他们有恢复成了雁阵,在校场中转圈疾奔,几名侍卫抬着一只大铁笼奔了进来,里面是三十羽飞鸽。
这一下,所有的官员都站了起来,眼中都流露出了极大地兴趣,箭射飞鸽,这种射箭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时,一名侍卫一抽盖板,三十羽飞鸽扑棱棱振翅而出,它们迅速上升,向东飞去,但它们刚飞起二十丈,百名弓骑手便从它们身下飞驰而过,一起弯弓如满月,箭去似飞蝗,百支箭破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道箭网,三十羽飞鸽哀鸣着纷纷从空中坠落,但还是有一羽飞鸽逃出箭网,振翅向东北疾飞而去,瞬间便飞出了五十丈外,这时,李庆安抽出一支箭,黑弓猛然拉开,箭尖对准了渐远的灰影,一声弓弦声响,一支利箭闪电般向已经七十丈外的飞鸽追去,飞鸽正要高飞,却被一箭射穿了胸腹,从空中铩羽坠下,恰好坠落在李隆基的脚边。
空中几支羽毛零星地飘下,观检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联想,李庆安能将高空飞翔的鸽子一箭射落,如果刚才他的箭向下低几分,不是瞄准鸽子,而是瞄准当今皇帝,后果会是怎么?
大将军陈玄礼更是脸色惨白,这时,他才发现了他们护卫中的可怕漏洞,他们只能防一般的箭手刺客,可如果刺客也有李庆安这般神箭,那谁能护得了圣上?
这时,李庆安翻身下马,飞奔跑过来,半跪下请罪道:“ 臣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李隆基弯腰拾起了飞鸽,他仔细看了看笑道:“想不到李将军也是一个斩尽杀绝的人。”
他身后的高力士笑道:“这正是大将之风,两军阵前,焉能有妇人之仁。”
“大将军说得不错。”
李隆基将鸽子递给了侍卫,他慢慢走到第一排的护栏前,欠身对李庆安笑道:“李将军,你果然有大将之才,刚才相国提醒了朕,连云堡之战,安西军既然能一举攻克雄堡,那你们也能参加石堡城之战,李将军,你可愿意去陇右参战?”
“臣愿意为陛下效力,但臣是安西将领,必须要服从高大帅的调遣。”
说到这,李庆安又沉声道:“陛下,江都营的军士们都愿意赴安西戍边,请陛下恩准!”
李隆基微微一笑,又问李林甫道:“相国以为如何?”
李林甫沉吟一下道:“中原府兵不足,一般而言,都主张边军就地募兵,不过这十二支团练营兵力并不多,不影响大局,若江淮能出名将,倒也是美谈,臣可以接受李将军之情。”
“好!”李隆基点头答应道:“不仅是你的江都营,所有团练营,只要士兵愿为长征健儿者,朕不阻拦,另外,着令高仙芝调三千安西精锐赴陇右助战。”
黄昏时分,如诗如画姐妹正和小莲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她们也将随李庆安一起返回安西,姐妹俩都兴奋不已,心中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姐,我小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将来会在草原上放牧,没想到居然美梦成真。”
如画望着天上一团团飘过的映着霞光的云彩,她美丽的大眼睛里仿佛看见自己手执羊鞭,驱赶着一群群洁白的绵羊,远处是一望无尽的大草原,一顶顶皮帐篷仿佛花儿般盛开在草原之上,其中有一顶小小的帐篷,那就是她的家。
“傻丫头!在胡思乱想什么?”
如诗笑道:“没听小莲说吗?咱们一样是住在城内,和长安相差不多,就是街上的胡人多一点。”
“你们三个,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李庆安笑着走了进来,只见大包小包堆满了房间,便摇摇头笑道:“东西带得太多了,没必要,到时我们在安西再买就是了。”
小莲却摇摇头笑道:“大哥,安西的东西我还不知道吗?东西都不好,而且卖得还奇贵,咱们多带点好东西去,可以送送邻居,以后大家也好相处。”
她指着几个大箱子道:“这些都是高翁送给我们的,寿州的黄瓷,越州青瓷,苏州的方文绫,还有巴蜀蒙顶茶团、蜀锦,京城紫晏斋的胭脂香粉,洛阳二赵家的首饰,这些东西在安西都是没有的,大哥可以送给同僚上司,雾娘肯定也喜欢,咱们还是带上吧!”
李庆安听她理由十足,只得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总是有理由,随便你们了,只是要快一点,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耽误的。”
“那我去趟军营,晚点回来。”
李庆安笑了笑,转身又向外面走去,他刚走没几步,如诗叫住了他,“大哥!”
她跑上来,低声道:“刚才舞衣让玉奴来过了。”
李庆安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她说什么了吗?”
“舞衣让她送来了琴谱,别的也没有说什么。”
“哦!”李庆安心中有些失望,他勉强笑了笑道:“那你们就好好练习吧!”
“可是她的琴谱不是送给我们的。”
“为什么?”李庆安有些怔住了。
如诗从布包里取出一本琴谱,递给李庆安笑道:“大哥看看就知道了。”
李庆安迟疑着接过琴谱,琴谱不是印制,而是用手抄的谱曲,看得出是刚抄好没多久,纸面上还有淡淡地墨香,但上面的谱子李庆安却一个不识,他笑问道:“这是什么?”
“大哥看看最后一页就知道了。”
李庆安翻到最后一页,他呆住了,只见尾页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悲伤的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