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里面也不知道烧了多少火盆,热得她额头马上就冒出了汗水。萧青霜意外的还真是一脸病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赵明明站在门外看了他一阵,心想若是连面对面说话都不敢,还谈什么跟他战个痛。于是她鼓起勇气,作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走了进去,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咳嗽了一声。
“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可是萧青霜却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失去了知觉。赵明明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脸上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脖子上的血管都隐约可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仿佛血管里的血液正在慢慢凝结,要把他冻成一块人形的坚冰。她小心地凑近了一点,伸手去试他的鼻息,竟然半天都感受不到呼吸,不禁心中猛地一跳——不会是这家伙走火入魔已经死了,随行官员们故意设了个套让她跳吧!
生怕自己莫名就背上一个谋杀皇帝的罪名,赵明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掀开被子,把手伸到萧青霜胸口去摸心跳。虽然那温度低得不像话,但却不是死人般冰冷。而且他的心脏还是在轻微的跳动,这才松了口气。正想将手拿出,一抬眼,却看见萧青霜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正幽幽地看着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肾上腺激/素飙升到了一个很惊恐的数值。
“见我竟然没死,姐姐似乎很失望。”
萧青霜气息微弱地说,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赵明明把被子丢回去,强自淡定:“这句话好像是我的台词。”
萧青霜噗嗤一声笑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现在的他,既不癫狂也不阴沉,面色平和,安安静静地看着赵明明,长得惊人的睫毛低垂着,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小小的阴影。不过赵明明坚决不会再被他这种安静美少年的样子给骗了,提高警戒退得老远,声音里满是戒备:“到底想说什么,不说我就走了。”
见她这般冷冰,萧青霜竟然有些受伤的眨了眨眼:“我都生病了,姐姐还是对我这样坏。”
病弱把他身上那种阴冷的暴戾降到了最低,要不是赵明明见过他发疯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和自己撒娇呢,身上的鸡皮疙瘩马上又一片片疯狂的冒出:“够了!我没心情和你瞎扯!萧青霜,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忽然变得这么低声下气,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帮忙。俗话说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一般人面对杀妻仇人肯定没办法低头,但赵明明相信黑化指数爆表的萧哥绝对不在乎。
听了她的话,萧青霜像是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奇怪生物,古怪地看了她好一阵,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不安的笑意:“我也想问姐姐,姐姐到底想干什么。”
再一次体会到了正常人和神经病无法沟通的痛苦,赵明明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直接转身就走。才走到门口,萧青霜忽然用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凄厉声音尖叫道:“萧青墨,你站住!”
妈啊听你这要杀人的声音谁敢站住。赵明明简直是窜出了屋子,一路狂奔到了前厅门口,直接踹开门就跑了出去。直到关上门,她还能听见萧青霜那犹如夜枭啼哭般的嘶哑叫声,充满着滔天恨意,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
“大人?”
脚下提到门槛差点摔倒,被吴佩环扶住手臂,赵明明抓住他的手臂,对上他永远波澜不惊的视线,这才稍微平静一点,摇头道:“我们走。”
院子里的那些官员已经都走了,只剩下太傅大人。他见赵明明面色不善,迟疑地问道:“公主,陛下可已经告诉您那件事?”
赵明明一肚子憋闷,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萧青霜耍了一次,却又不好对着一个年级可以做她爷爷的老人发出来,没好气地说:“他什么都没说。”
太傅闻言,皱起了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太傅,就像刚才那位赵大人说的,我身份尴尬,以后还请别来烦我。”
赵明明越想越是不爽,忍不住道:“成王败寇,我若是说自己毫不在意被夺了皇位还没了公主封号,你们一定不信。但如今我什么处境你们也看到了,所以不想惹上麻烦。我一再退让,只愿息事宁人,为何你们还要苦苦相逼?莫非定要逼得鱼死网破,大家两败俱伤才好?”
太傅看上去真的急了:“殿下!此次请您前来,不是为了那些陈年旧事,而是为了北蛮结盟一事啊!”
见赵明明微微一愣,他压低声音道:“此次陛下大军出行,是为了与北蛮结盟,殿下应该知道的。现在北蛮的使者早就已经到了边境上,一再催促我们速速前往。可是,不瞒殿下,其实陛下自国都出发便患上了重病。前几日还勉强忍着,可是与那叛党厮杀一夜后,病情忽然加重,眼下半昏半醒,连床都下不了。如此耽搁下去,如何去边境与北蛮使者谈论结盟事宜啊。”
赵明明怀疑地道:“区区一个使者,随便派个人去就是了,何必找上我。”
太傅苦笑道:“若是真的普通使者,我怎敢来劳烦公主。可那使者身份不同寻常,乃是北蛮……哦,北蛮是我们的叫法,他们自称罗刹。那使者乃是罗刹的皇帝啊。再是蛮夷之地,对方皇帝亲自前往,我们怎好只派个大臣?殿下不知,这罗刹国人生性粗暴,更是骄傲无比,若是觉得我们故意怠慢,别说是结盟了,恐怕还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所以呢?关我何事?”
太傅叹息道:“我知道此事乃是强求,但与北蛮结盟成功的话,至少可换来边境至少五年平安。公主也是东华人,更是皇室血脉。老臣……老臣厚着脸皮,求公主能代替陛下,前去与那罗刹皇帝见上一面。若是公主不计前嫌,老臣一定连同其它大臣上书,为公主讨回封号和封邑,重回东华。”
赵明明嗤之以鼻,要是真的萧青墨,大概会对这个条件感激涕零吧。毕竟对于一个失去头衔还被流放的古代女子来说,能重获身份地位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可她现在又怎么会把这些看在眼里,公主封号?哈,这是要她再死一次的节奏啊。再说了,空头支票随口乱开,谁信谁傻。赵明明不禁想问问这位老太傅,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我很好骗”四个字。
正想严词拒绝,赵明明眼珠一转,忽然又改变了念头。她早就不敢认为这是自己小说里的世界,但有一些事情跟小说很像这点却没有问题。萧青霜跟那罗刹结盟,帮他们打赢了皇位争夺战,从而获得了罗刹的支持,以及大量钱财人力跟物资。萧青霜能做,她为什么不能做?虽然萧青霜是皇帝,可她赵明明身份也不低嘛。要是能把罗刹这个盟友从萧青霜手里抢过来,不说争霸天下啥的,最起码回到圣城也是大功一件,声望唰唰的涨啊。
最坏打算,哪怕不成功,去观摩观摩外国皇帝,结下个善缘也好。
但赵明明心里已经肯了,但没有答应,而是一脸为难,犹豫地道:“且让我想想。”
太傅见她没有一口拒绝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敢催促,千恩万谢地一路将她送到门外,直到目送马车转过街角,这才回去。
吴佩环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赵明明隔着马车车窗看了他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道:“吴……公子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她本以为吴佩环肯定会大力反对,毕竟这么做很危险,而且还有三个月就是神庙祭典,她赶回去就得花上两个月,哪里有太多的时间去弄那些。可是吴佩环却默默摇了摇头,沉声道:“大人不用考虑属下的想法,无论大人打算做什么,属下必定跟随大人,绝不后悔。”
赵明明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心中又酸又苦,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想要说句谢谢,又觉得这么做对吴佩环而言简直是种侮辱。他又哪里是为了听自己一句谢谢才这么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