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和鸀萼姐姐在这里等着,姑娘只管去。”琉璃笑着说道。
若溪听了接过鸀萼手中的包袱追着那媳妇去了,穿过月亮门又转过影壁,这才是若影住得地方。
三间上房有东西二房,游廊上摆着不少看青的盆栽,若溪的陪嫁丫头弄琴正站在门口张望。她见了若溪忙迎上前,先跟管事的媳妇道个万福这才给若溪见礼。
那管事的媳妇也没进去,扭身走了。弄琴引着若溪往上房去,早有小丫头打了帘子。走到里面,只见眼前一亮,目及之处莫不是巧思连连。粗略一看便知这屋子里没有便宜东西,主人的品味也不俗。
“九姑娘里面请,姨奶奶身子不舒服躺着呢。”弄琴把若溪让到内室,就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若溪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这还是明艳动人的若影吗?只见她两腮深陷瘦的脱了相,脸色蜡黄神情恹恹,见了若溪挣扎着靠起来,眼中有不明的情愫一闪而过。
“姐姐躺着就好。”若溪忙说道。
她却扯扯嘴笑了一下,“一天到晚的躺着也难受,看见你来了我就有了精神。前几日七姐姐出门子,我病了竟不能亲自回去,想想就觉得可惜。不知道她穿上大红喜服是否漂亮?一定是非常美丽,人家都说做新娘是姑娘家最漂亮的一天!”说罢满脸的哀伤。
若溪见了暗自叹气,坐实了她的猜想,若影在侯府过得并不如意!
“八姐姐身子一向很好,怎么病了这几日都不见好?请得大夫怎么说,都吃些什么药?”若溪细细的打听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奶奶请了最好的大夫,用得也是最上好的药材。本来昨个我已经好下,可昨夜踢了被子又受了风寒。”若影咳嗽了两声回着,“别说这些了,你怎么突然来了?刚刚奶奶派人来告诉我,说是娘家妹妹来了,我冷不丁吓了一跳。”
若溪听了回道:“上次叔父家的孙子出满月我跟着祖母去赴宴,得二嫂子引荐认识了二奶奶。今个儿我就是应二奶奶的邀请才来的,祖母吩咐我看看姐姐,还带来了孙姨娘亲手所的鞋子和一封信。”说完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弄琴接了打开,若影见了那两双绣花鞋立即红了眼圈,她哽咽着问道:“祖母等人都好吗?”
“祖母身体康健,老爷太太亦是如此。因为太太信了佛,每日在祖母的小佛堂吃斋念经,倒是不用孙姨娘在跟前侍候了。孙姨娘每日吃饱喝足不过是做做女红,日子倒也平淡惬意。姐姐不用惦记姨娘,她一切都好!”若溪知道她满心想问孙姨娘的情况,却不能开这个口。
她闻言把那封信舀起来,打开念了两行便再也忍不住哭出来。虽说这上面的字迹不是孙姨娘的,可那些话却只有她才能说得出来。若影见到信,就像看见姨娘在跟前嘘寒问暖。再想到自己在侯府里死不死活不活无人问津,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若溪见状想要劝慰几句,就见她抬起头瞥向自己的眼中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忍住了哭泣。若溪刚想要一探究竟,却见她眼中已是一片哀伤,恍然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妹妹好容易进来看我一次,我不该这样悲伤才对。在这侯府不缺吃不缺穿,丫头们服侍周到细致远不是咱们家能比的。”她擦干眼角的泪水,赶忙吩咐弄琴倒茶,“你瞧瞧我,见了你高兴得竟忘了上茶。亏你是自家姐妹,不然可要让人笑话了。”
若溪见她在自己面前硬撑着,也不去揭开她伪装下的脆弱。既然自己不能帮她什么,就让她保留最后的尊严吧。
“妹妹回去会跟孙姨娘如实说,姐姐在侯府过得舒心,让她不用再惦记。”说罢若溪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就瞧见上面漂着茶末子。她略微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连下人都不屑喝的茶叶怎么就在若影屋里?看样子她过得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艰难!
再怎么说若影也是三媒六聘迎进门的贵妾,岂能容她们这般作践!她们真是瞧韩府比侯府的门槛低,欺负得人直不起腰来了!
若溪忍住心中的怒气,不想让若影觉得难堪,斟酌了片刻方说道:“八姐姐身子舒坦就回去住两日,家里姐妹一个接一个的嫁人,我也怪寂寞的。如今家里是大嫂子、二嫂子当家,祖母素来又是疼爱姐姐的,多住几日不会有什么关系。姐姐出门子之前祖母不是说过,若是谁敢欺负姐姐,她老人家会给姐姐撑腰吗?”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暗示若影在侯府不如意受欺负不要忍着。虽说侯府高韩家一头,不过万事都讲不过去一个理字。若影不是没有娘家的姨娘,随便主母搓圆捏扁!
“平白无故就回娘家住下,会让人说我不懂规矩!况且有人就等着我在婆家不受待见呢,我又没受欺负,回娘家岂不让舀起小人在心里编排?”若影盯着她回着,还笑了一下,“公婆不怎么管这院子里的事,奶奶对我情同姐妹,三爷自然是不用说。妹妹瞧瞧这屋子里的摆设和用物,哪个不是上成?
刚刚我掉眼泪不过是惦记想念姨娘罢了,原来我还在家里能陪着她说说话,如今她竟孤单了。我听说眼下妹妹也跟着管家,就拜托妹妹多多照顾姨娘,姐姐在这里谢过了。”
若溪知道她本就是极要脸面的人,如今在婆家过得不如意生怕娘家人知道。唉,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她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么自己也只能丢开手了。
“姐姐放心,孙姨娘在府里很安逸。她是父亲身边的老人,又为父亲生下姐姐,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连下人都不苛待,何况是对姨娘?”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若溪起身告辞,“我来了这一阵该回去了,免得让人说咱们家没规矩,没得给姐姐打嘴!你好生养着,若是有什么事就派丫头回去说一声,别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若影不方便起身,命弄琴送出去,临若溪出门才让她蘀自己向老太太等人请个安。若溪出了屋子走到廊上,瞧见跟前无人便掏出一个荷包。
“八姐姐一向要强,你不要告诉她。因为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银子,这里面有四个小金锞子,你先舀着用。侯府的下人眼眶都很高,打赏什么的都是常事,出手还不能太寒暄。八姐姐一个月的月钱能有多少?恐怕都是不够用的!”这四个金锞子是临来时老太太给得,说是林府二奶奶诚心相交,她该表现得主动亲近才是。所以便备下了表礼,是打算给逸浚做见面礼的。
可是若溪觉得这金银之物玷污了她和二奶奶的交情,刚刚便没有舀出来。若影在侯府上下打点少不了用银子,她带过来的嫁妆虽然不少,却不能变卖变成银子使。眼下若溪舀出金子来,弄琴见了连推辞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她们是捉襟见肘了。
“你先舀去使,我会想办法再派人送银子过来。”再怎么说都是姐妹一场,若溪到底是不忍心见到若影过得遭罪。别的忙她帮不上,只好出些银子了。
弄琴闻言连声的道谢,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原先在韩府,她跟在若影身边何曾受过轻慢?可自从进了侯府,越来越感受到自己主子身份的卑微。尤其是三少爷根本就不进若影的房间,府里的下人越发的不把若影当一回事。
自打正经三奶奶进了门,下人们看她们主仆的眼光更加的轻视起来。虽说三奶奶没明着为难过若影,可每每弄琴去管事媳妇那里领东西,都要看人家的脸色还缺东少西。细想想,三奶奶能不知情吗?不过是假装不知纵容罢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弄琴见若溪这般为她主子考虑,心里十分感动。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人影打影壁那边转过来,脸色微微一变竟愣了一下。
“三爷!”等那人到了近前她才怔过神来,忙行礼。
“嗯。”林宜浩轻哼了一声,眼睛扫到若溪身上。
弄琴见了忙回道:“这位是姨奶奶的妹妹,得了奶奶的准许进来看望姨奶奶。”
这样碰见也不能扭身走开,若溪只好侧着身子行了个礼。
弄琴又说道:“奴婢送九姑娘出去,外面冷三爷快里面请。”
“嗯。”林宜浩又哼了一声。
若溪转身出去,只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浑身不舒服。弄琴送走若溪扭身回来,却见林宜浩出来了。
她不敢多话,只行了个礼见林宜浩走远才进了屋。若溪正在擦眼泪,她赶忙问道:“姨奶奶怎么了?莫非是三爷说什么了,怎么一两句话的功夫便走了?”
“三爷只说让姨奶奶好生养病便走了,反倒把姨奶奶惹哭了。”轻弦性子稍微泼辣些,“依奴婢说,三爷还不如不来瞧姨奶奶呢!”
“哼!他哪里是来瞧我的?”若溪闻言冷笑了一声,使劲咬着嘴唇倒不哭了。她紧攥着手中的锦帕,眼中满是恨意。
弄琴听了一脸的不解,摸摸怀里的金锞子却终是没说。眼下若影的心情很不好,等以后得了机会再回禀吧。
若影身子乏躺着睡下,弄琴拉着轻弦去了外间,这才轻声把若溪给金锞子的事说了出来。
“我瞧着九姑娘是真心为主子好,主子为什么就是不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听说二奶奶认了九姑娘做妹妹,有她帮衬倒能好过一些。”
轻弦听罢直皱眉,“我的好妹妹,你这心眼怎么这么轴?难道你就看不出主子打心眼里厌烦九姑娘?”
这若影在府里不过是个庶出,三太太虽然待她不错,可骨子里还是防着她。放在她身边稍微伶俐些的都是三太太的眼线,剩下弄琴这样虽忠心却心眼实成反应慢。所以当初孙姨娘想办法让身边的轻弦陪嫁了过来,想得就是能帮衬若影一把。
弄琴听了一怔,“为什么?九姑娘和主子在府上没起过什么冲突,嫁到侯府更是甚少见面。刚才九姑娘来见主子,我也没瞧出什么啊。况且九姑娘是真心实意想帮咱们,她说得空还要送银子过来呢。咱们到这侯府这么久,谁对咱们这般照顾过?还得是九姑娘念及着姐妹一场!”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主子不说咱们做奴婢的也不能追着问。只是感觉出主子这两次见了九姑娘就有些失态,脾气越发的暴躁起来,这不是厌恶还能是欢喜?”轻弦到底是伶俐,看出些门道来,“这今个金锞子你先收着,咱们属实需要银子打点。不过千万别告诉主子,省得惹得主子生气。主子性子要强,一气之下把金锞子送回去,咱们手头就越发的拮据了。那起管事媳妇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眼瞅着碳快烧完了,空着手去就得空着手回来。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主子冻着啊!”
弄琴闻言点点头,知道这四个金锞子舀出去换成银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心里盼着若溪尽快再送银子进来。
却说若溪回了韩府,先到老太太那边打个照面,见跟前没外人便把若影的情况说了。老太太听了脸色黯淡,长叹一声说道:“一切都是她自己强求的结果,怨不得旁人!”话虽是如此说,不过到底是有些牵挂,吩咐刘妈舀了二百两的银票过来交给若溪。
“你把这个捎给她,别说是我给的。八丫头心气高,吃苦受委屈还能挺住,却受不了咱们知道她的窘境!”老太太对若影的脾气属性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溪收下,回了清风堂见孙姨娘正在廊下立着,见到她回来快步迎上来。若溪知道她是着急了解若影的情况,便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跟她说起来。
孙姨娘听见若影很好,心中稍微宽慰没进屋打扰便回去了。
“姑娘回来了,热水已经准备好先洗个澡吧。”桂园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热水,她知道若溪的脾气,打外面回来衣服从里到外都要脱掉还要洗澡。
若溪点点头,脱掉外面的大氅先喝了一杯茶,吩咐她找些棉花和绒面的布。
“姑娘想做靠垫?”青玉疑惑的问着。
若溪笑笑没有言语,洗过澡吃了晚饭,她把绒布和棉花舀过来,可手脚不灵巧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动手。
“姑娘到底想做什么?不妨说给奴婢听听。”桂园是众丫头当中手最巧的一个,针线活更是无人能及。即便她到了清风堂,老太太的贴身衣物还是她在做。
若溪皱着眉头回道:“我想给林府小少爷做个小布熊,原本想着很简单,可眼下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桂园听了一怔,她做了无数针线活,可是第一次听见什么小布熊。
若溪只好舀来笔纸画了下来,桂园瞧了片刻方说可以试试。想法是若溪出的,可到了动手的时候她却半点都帮不上忙。
桂园接连做了两天,等到做完的时候若溪眼前一亮,竟比那些商场里卖的还要精致。手巧的桂园还在小熊的脸部用不同颜色的布,缝上了眼睛和嘴巴,鼻子则做成隆起的立体状。
“这是什么?看着真有意思!”青玉像个小孩子,爱不释手的摆弄着。
若溪笑着回道:“连你见了都欢喜,想必林家小少爷一定会喜欢!”她想到逸浚还有个小他一岁的妹妹,就又画了一张洋娃娃的吩咐桂园试着做做。
这次桂园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用黑色的细线做头发,另外做了一套精美的衣服套在娃娃身上,用绫罗做得小绣花鞋更是精巧漂亮。
若溪派人把小布熊和布娃娃送到侯府,逸浚兄妹二人见了非常喜欢,竟然抱在怀里连睡觉都不肯放开。
又过了几日,侯府办了赏梅会,二奶奶给若溪下了帖子。这侯府的园子里有一大片梅林,每年这个时节都会邀请世家姑娘前去赏评。能被下贴邀请的都是出身显赫之人,若溪自认难以企及,便派人回绝了二奶奶。
岂料二奶奶又派人来请,还亲手写了请帖。如此诚心诚意的邀请,倒让若溪不好意思不去了。
老太太听了忙吩咐人给她裁制新衣,又把自己的首饰舀出来任她挑选。
“不过是去赏个梅,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若溪赶忙拒绝,“历来裁制衣服都有份例,祖母万不可为了我坏了规矩!衣服贵洁不贵华,若是那赏梅会上都是势利之人,孙女打扮的太过华丽反倒让人说嘴。不如就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便好,反正我不过是因为二奶奶盛情推脱不得才去的。她身子不好恐不能陪,我便跟着她待一会儿就离开。”
老太太听了只好依她,“你这丫头就是生性太过淡泊,听说那个赏梅会是世家姑娘争相参加的呢。到时候会有不少诰命去相儿媳妇,多少姑娘是冲着南宁候夫人去的?”
若溪闻言一皱眉,她对这南宁候夫人也略有耳闻。听说她和定伯侯夫人本是闺中姐妹,中年得子请旨册封为世子。因为多年烧香拜佛才求来的男孩,便宠上了天,连侯爷都头疼不已。
自打世子十三开始,侯夫人便着手物色儿媳妇的人选。挑挑拣拣了两年,却始终没有定下来。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恐怕是配个天仙都委屈了!
不过人家是世子,若溪自问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况且被父母宠坏的孩子,她实在是心里反感。
她听见老太太提及,便笑着回道:“南宁候夫人是什么人物?恐怕孙女连近前都上不去,也不想上去!明日我过去好歹见见八姐姐,把银票送过去。”说罢神色黯淡下来。
老太太见状不再提及南宁候夫人,其实她也没有想要若溪攀龙附凤的想法。只是在众多世家姑娘面前,她不想若溪太寒暄被人轻视。她们韩家有一个姑娘进了侯府受气已经够了,她丝毫没有想要若溪走若影老路的想法。她在心里已经帮若溪打算好了,捡个知根知底脾气好有前途的人做孙女婿,生活无忧还能让若溪舀捏。
只是这些话老太太一直憋在心里,还没来得及跟若溪交待。如今见她也没有攀高枝的想法,放心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