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带着贴身丫头往东边走,转过那片竹林就见一个小院。环境清幽,院落整洁,出来个丫头把她们迎进去。一进去若溪就瞧出里面摆设不俗,三大间正房并未隔断,只用屏风、镂空的隔板做分隔。大理石的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笔洗里面放着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毛笔,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琴,看样子这二奶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二奶奶请若溪坐下,又吩咐丫头道:“把前儿二表少爷送来的茶泡上。”
若溪听了在心里琢磨,这二表少爷是哪位?应该是定伯侯的二少爷,也就是若影的二伯哥。这二奶奶是定伯侯的外甥女,跟他可不就是表兄妹。
“早上我下了半盘棋,胜负还未定,九妹妹可有兴趣陪我下完?”二奶奶笑着问道。
若溪闻言回道:“我对棋是一窍不通,恐怕会扫了二表嫂的兴致。”
“无妨,自己跟自己下总是分不出胜负。”说完请若溪往书桌那边坐。
自己跟自己下棋?这二奶奶的脾气倒是古怪的很。话说到此也容不得她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围棋这玩意儿学问不小,没个几年钻研还真摆弄不明白。若溪在现代压根就没碰过围棋,在田庄几年更是连看都没看见过。可是老太太喜欢下棋,时常拉着若溪相陪,她这才稍微有些入门。
细细看桌子上的格局,若溪虽造诣不高却也看出黑白二子势均力敌。
“既然二表嫂不嫌弃我棋艺差,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先执起黑子走了一步,她知道即便是人家让她几子,她也丝毫没有胜算。
果然,一壶茶刚刚泡好,她便输了个一败涂地。二奶奶见状笑着说道:“九妹妹还真不是客气。”
若溪闻言只淡淡一笑,输了棋艺却不能输气度!
丫头斟了两杯茶端过来,然后悄悄退了出去。若溪打开茶杯盖轻轻扇动一下,一股子清香顿时扑鼻而来。再看汤色透亮颜色明黄,叶片沉入杯底个个舒展,不用品便知是好茶!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顿觉醇厚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甜中微苦却不涩入喉便觉回甘。
“好茶!”她不由得脱口称赞,“可惜我不是二表嫂的知己,不然就圆满了!”
刘府二奶奶邀若溪去她房里品茶下棋,若溪棋艺不佳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不过她在品茶上却有些造诣,闻香察色便知是好茶,品了一口不由得赞叹起来。
“茶是好茶,可惜我不是二表嫂的知己,不然就圆满了!”
“三五知己,品茶聊天,人生快事!”二奶奶听了说道,“不过我却没有知己,想来知己和朋友不同,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若溪听罢点点头,笑着回道:“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朋友,可知己一人足矣!”
二奶奶闻言看了她一眼,然后品茶不再言语。屋子里渐渐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若溪并不觉得沉闷相反却有些惬意。喝一口茶任由思绪飞扬,难得这般放松。
良久,二奶奶才笑着说道:“听闻九妹妹琴技高超,今个儿既喝了我的好茶就弹一曲,全当是回礼了。”
听闻?听谁说的?若溪心里纳闷,自个儿打穿越过来也没弹过几次琴。
还不等她拒绝,二奶奶竟亲自摘下琴置于案几上,朝着若溪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我就献丑了!”若溪只好坐下来。
想了一下抚了一曲《水调歌头》,邓丽君的《但愿人长久》便是用这首诗作词,当年曾是若溪的最爱百听不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和着轻柔的琴声,她轻轻唱起来。
二奶奶听着琴声细细品味着词的意境,听到最后两句竟有些痴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低声吟诵了一遍,半晌方回过神来,看着若溪的眼中多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难怪……”她似有若无的呢喃了两个字便不再往下说,“这曲子和词可是妹妹做得?”她把“九”去掉,直接称呼若溪为妹妹了。
“我哪有这样有才华,是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稍微加工了一下罢了。”她说得心虚,可又说不得实话。
二奶奶听罢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刷刷写起来。不一会儿她把笔放下,对着纸吹了吹拿起来,“妹妹过来瞧瞧,这谱子可对?”
好在若溪打小学习古乐,不然还真看不懂这宫商角徵羽。没想到这二奶奶倒是音律高手,只听一遍便能把谱子一点不差的谱出来。
“妹妹唱得曲子我倒没记全,劳烦妹妹帮我写上。”她把笔递了过来,撩起袖子亲自研磨。
若溪忙接过去,在曲调下面配词。她练得一手娟秀的小楷,阴柔中透着几分洒脱。
“真真是好词,可惜不知道出自谁之手。尤其这最后两句,尤其让人融情入境啊。”二奶奶边看边诵读起来。
这边刚刚撂笔,外面就有小丫头请二人去园子里入席。二奶奶听了竟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她吩咐丫头打水侍候二人净手,这才携了若溪往园子里去。
她边走还边笑着说道:“妹妹在诗文上造诣不俗,有空咱们好好切磋一番。”
“这‘不俗’二字可不敢当,不过是读了两本书能做一两句罢了。”若溪无意卖弄,怎知今日是下棋、弹琴、写字挨个的鼓捣,这位二奶奶似乎没满意,又想要让自个作诗了。
二奶奶闻言却瞧着她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不是妹妹做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还不是出自妹妹之口?妹妹虽然足不出户,可这在闺阁之中做得佳句却誉满京城。多少人把这几句写在扇面上,越吟诵越觉得此乃千古佳句啊!”
若溪闻言顿时一怔,她可不想出这样的风头。况且一个深宅内院的大姑娘家做得诗,被不知道什么德行的爷们写在扇面上日夜相对也不成体统!
二奶奶似乎看出她的不悦,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自个儿的清誉,外人都说能写出这样绝句的人必定是冰心玉洁。他们仰慕还来不及,怎会作出玷污之举?念念不忘的只是诗句,都是些文人雅士所为,不伤大雅无妨!”
若溪听了心里舒服多了,刚想要回话就见迎面过来个丫头,说是已经开席请她们赶紧过去。
进了园子果然见宾客差不多都入席,丫头、婆子往来穿梭并不见半点慌张混乱,可见刘府平日里家规甚严。
若溪见到七姐姐若婷坐在那位王夫人身旁,似乎聊得十分相投。她便在人群里找到十妹妹若妙,刚想要过去却被二奶奶拉住。
“随我入席。”二奶奶拽着她坐到主桌下面那桌,满桌子都是陌生的面孔。她知是不能驳了二奶奶的厚爱只好朝着众人微微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
“还不坐下。”二奶奶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笑着说道,“这是我公公的倍女,韩府的九姑娘若溪妹妹。”说罢又给若溪介绍桌上其他的人。
圆脸一团和气的是刘府大奶奶的亲妹子,旁边坐着的是刘太太的亲侄媳妇,对面是二奶奶娘家嫂子,还有一个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型女人。
她眉间若蹙,眼中涌动着淡淡的轻愁,不时就扭过头用帕子捂着嘴巴轻咳一声,似乎身子很不舒服。一身玫红越发显得她面色苍白,衣服本就不肥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很宽松。
“你不是总念叨那几句诗吗?今个儿我把女诗人给你带过来了!”二奶奶笑着对她说道,“大表嫂这几日身子大好,偏巧我那侄儿降生,你们今日相见也算是上天安排了。”
若溪听见二奶奶称呼自己为“女诗人”忙尴尬起来,稍微想一下她的话,便知道这位病歪歪的奶奶应该是定伯侯的二儿媳妇。听说这位二奶奶常年病着,一见风就要躺个几日起不来,没想到今个儿竟也来了。论起来她还是若影的妯娌,对了,为何不见若影?难道是因为贵妾的身份不能前来?
“原来这位就是九姑娘,看来我真是没白来这一趟!咳咳!”林二奶奶盯着若溪,说了一句便咳起来。
后面上来个四十左右岁的妈妈,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轻语道:“奶奶有话慢慢说,大夫不是嘱咐奶奶不可大悲大喜吗?”说罢觑了若溪一眼。
若溪见状明白她的潜台词,不就是个七品小官的庶女,怎么值得堂堂林府二奶奶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