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
彦莹抬头一看,刘阿大正一脸谄媚的站在那里:“三花,大舅找你有事情哩。”
刘阿大怎么回来百香园找自己?彦莹瞥了他一眼,初二跟着肖大娘去了城南姥姥家,那阵子刘阿大还板着脸不跟自己说话,怎么才十来日的光景,他就换了一张脸?
“大舅,有啥事情,你就直说呗,没见我这里忙着?”彦莹趴在柜台上算账,今日十一了,东大街的铺面已经陆陆续续的都开业了,走亲访友的人也没有原来那样多——拜年拜到初七八,扫了碟子倒了盘,也就是说到了初八,到外边走亲戚的人就少了,碟子盘子里的东西已经被吃光了,不用再添。
现在东大街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繁华,铺子里头生意开始忙不过来了,百香园还没有招到合意的新伙计,彦莹就暂时来搭把手,帮帮忙。
“三花,我想求你个事情哩。”刘阿大陪着笑脸道:“我给你来做伙计,中不中?”
彦莹皱了皱眉头:“大舅,我说过了,我这小庙里请不起大舅这尊菩萨。”她望了一眼刘阿大:“你继续去找你东家呗。”
刘阿大哆哆嗦嗦道:“三花,是大舅错了咧,你就饶了大舅呗,大舅诚心诚意为你干活,还不行吗?”
彦莹冲着刘阿大笑了笑:“大舅,你帮我去守鱼塘,中不中?一个月二两银子。”
听着彦莹似乎有松口之意,刘阿大脸上有不悦之色:“咋说的哩,怎么要大舅给你去守鱼塘?也太寒碜了些!怎么着也该给个体面活儿!”
“可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事情大舅可以做了。”这百香园肯定是不能让刘阿大插手进来的,每日里要过手这么多银子,还不知道他会不会从中耍鬼,若是他一定要死打蛮缠,那就让他去守鱼塘,吹吹西北风:“大舅,你不做就算了,还有不少人抢着想要来做哩。”
守鱼塘又不是件难事,只要每日在那里睡着,白天到鱼塘里走上两圈就行,大木守得尽职尽责,每日还帮她杀两回草呢。她原来都只给大木一两半银子的工钱,后来见着大木勤恳,给他涨到了二两,要是刘阿大去守鱼塘,她还真不想给他二两银子——肯定做得不如大木好。
“三花,你真不打算帮大舅一把哇?”刘阿大哭丧着脸,一手捏紧了荷包,里头装了一个银锭子,重重的一块,沉甸甸的躺在那里,将荷包往下头拉。
他原来还想着,要是外甥女识相,给他安排一个好事情做,他就把那十两银子退给那个管事妈妈,可现在瞧着彦莹这般执拗,他心里头也来了气,眼珠子转了转:“三花,大舅知道你对我有成见,这么着,我到风雅酒楼定间房子,大舅请你吃个饭,就当赔罪,咱们甥舅两个把以前的恩怨给勾了,怎么样?”
彦莹笑了笑:“大舅,我跟你有什么恩怨呀?你就莫要破费了。”
“不不不,一定得赏脸去,大舅知道你心里头埋怨我哩,你不答应去,我这心里头就有个疙瘩,总是放心不下。”刘阿大笑得十分虚伪:“咋啦?你就不赏脸?”
瞧着刘阿大堆着笑容的脸,彦莹心中忽然警觉了起来,这刘阿大为何一定要将自己喊了去吃饭?风雅酒楼,自己听都没听说过,还不知道门朝哪边开呢!刘阿大在那酒楼定间房子?他有什么企图?为何会舍得去酒楼订房间?这里边绝对有问题!
彦莹眯了眯眼睛,朝刘阿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阿大有些窘迫:“三花,你咋啦,咋啦?跟不认识大舅一样了。”
“大舅,我还真不大认识你了。”彦莹冷冷一笑:“我那大舅,据说是个小气得要命的,如何会这样大手大脚的请我去吃饭?我真不相信。”
刘阿大的额头上滴滴的流下了汗珠子,他伸手将衣领口子撑了撑,让呼呼的冷风灌到里头去:“你这死妮子,大舅诚心向你赔罪,你还不相信!”
宁掌柜在旁边听了一阵,他也不大弄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见着一个做舅舅的这般求一个外甥女,实在有些不像话,他赶紧劝了一句:“肖姑娘,有话好好说哩,这位毕竟是你大舅,你总得要给长辈几分面子。”
刘阿大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心里头高兴,眯着眼睛直乐:“掌柜的说得不错,三花,你就受了大舅这份诚意吧。”
刘阿大越是坚持,彦莹越是觉得有问题,她很想知道,风雅酒楼里会有什么古怪,刘阿大是绝不会平白无故这样执意喊自己去酒楼的,说不定里边布置了人手,想要将自己揍一顿好出了他一口闷气?彦莹想到这里,朝刘阿大笑了笑:“大舅,好,我去,你先在酒楼等着,到吃午饭的时候我再过来。”
“好嘞好嘞。”刘阿大见彦莹答应,总算是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头:“那我可去酒楼等你了,在和字号包间,你千万要来哇!”
彦莹点了点头:“大舅,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肯定会放在心里,你自己有啥事情,先去做了吧。”
刘阿大瞧了彦莹一眼,见她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怀疑的神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头想着,果然这丫头还是嫩了些,背着手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姐夫。”彦莹朝龚亮招了招手:“你去知州衙门一趟。”
“去知州衙门?有什么事情?”龚亮跑了过来,看了看那迈步走出百香园的刘阿大:“难道大舅……”
“不用说,他肯定有问题。”彦莹笑了笑:“那般爱财如命的人,你以为他舍得花银子请我到酒楼里喝酒?里头肯定有蹊跷。”
龚亮的脸色一变,脸色露出气愤的神色来:“我去找他说个明白!”
“不用,姐夫,你去知州衙门,请林知州派几个衙役到那风雅酒楼,把和字号包间旁边那间给订了,我订一桌酒菜请他们吃,他们只要多多注意旁边和字包间的动静就行。”彦莹撇了撇嘴:“我若是不去,他那狐狸尾巴怎么会露出来?我又如何知道他下回又会怎么暗中设计我?不如让他的盘算过了明路。”
龚亮听了点点头:“三妹,我这就去。”
跑到知州衙门,守门的衙役听说是百香园的肖姑娘派来的,毕恭毕敬道:“你跟我进来,我就引你去见林知州。”
林知州初七从老家回来,初八正式开始务公,新春佳节,万民和乐,还没什么大事让他操心,他每日里在衙门里闲坐到午时就回府用饭,等着歇息一个时辰再来衙门。最近几日,他都在整理年前收到的信件,看看要不要回信。他先将公务信函看过,再看私信,里边发现有同门师兄寄来的一封信,打开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这位师兄是家里有关系的,林知州巴结他也巴结得紧,所以虽然那师兄跟他一样是知州,可他逢年过节也没忘记送些节礼过去,保持密切联系,为的就是想要通过他探听风向。这封信里,那师兄写到,最近听闻京城里有人在向吏部推荐他,估计明年总归能调动了。
林知州看得眉飞色舞,那师兄写得有板有眼,说推荐他的人极有背景,并非亲口推荐,而是转让旁人推荐的,绕来绕去,仿佛落到了镇国将军府上边。
林知州捏着那信纸想了好半日,镇国将军府为何会有人去推荐他?左思右想,忽然眼前一线光亮,豫王妃不就是镇国将军府里出来的吗?看来自己巴结那肖姑娘真没巴结错,豫王世子果然还是有些作用。
“老爷,百香园肖姑娘派了个伙计来找。”一个衙役站在门口行礼禀报了一声:“要不要带进来?”
“快些带进来!”听说彦莹派人过来,林知州眉开眼笑:“别耽搁了肖姑娘的事情!”
龚亮走了进来,将今日刘阿大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林知州听了大怒:“今日敢打肖姑娘的主意!赶紧的去将那刘阿大捉拿了来!”
龚亮赶紧行礼道:“林大人,且莫要着急,我们东家说,她就想看看刘阿大究竟要做什么,先不忙抓他,想请几个衙役大哥到风雅酒楼和字包间旁边替她观场,免得吃了亏。至于衙役大哥们的酒菜钱,算在我们东家身上。”
林知州赶紧摆手:“哪里能让肖姑娘出银子!”他赶紧吩咐了一声,命豫州城里身手最好的几个捕快带着几名膀大腰圆的衙役赶到风雅酒楼去:“肖姑娘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要是她掉了一根汗毛,你们几人就等着挨板子好了!”
几个衙役听着说是去保护彦莹,个个点头:“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保护好肖姑娘的!”
这肖姑娘,实在是会做人,今年过年的时候,知府衙门上上下下,都送了一只烤鸭,一坛红油罐头,虽然说知州大人到时候肯定不会让她亏本,可也要她想得到这些,她可是人人送到,不管官职高低,个个都有份。
“龚亮兄弟,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肖姑娘出什么事的!”几个人走到风雅酒楼门口,瞧着门口的伙计笑了笑:“来个包间!”
第二百零七章交锋
日头慢慢的爬到了中天,金灿灿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透了进来,照在桌子上边,暖洋洋的一片。刘阿大靠在窗户边上往外看,脸上有几分焦急。
酒楼里飘荡着一种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着,望了望桌子上摆着的几样酒菜,他舔了舔舌头,不敢直视对面坐着的两个汉子。
“你那外甥女怎么还没有来?”李大海有些不耐烦,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那个什么肖姑娘过来,这样枯坐着,也太没意思了。
“我那外甥女儿,实在狡猾。”刘阿大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窗户外边,虽然说彦莹答应得好好的,可腿脚生在她身上,自己也不能去将她绑了过来:“两位,你是不知道她呐,油滑得跟那泥鳅一样。”
李大海与赵二郎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夫人交代要他们将那肖三花毁容,自己还觉得不忍心下手,可没想到这肖三花竟然是不上当,直接不过来,自己与黄妈妈商量着要劝说她离开公子,也只是空想而已。
两人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难道还真要你下手去毁了她的容貌不成?顷刻间,那匕首冰冷的刀鞘上已经有了一层细细的水气,冰凉凉的贴在掌心。
“来了,来了!”刘阿大忽然欢喜的叫了起来,手指了指风雅酒楼外边:“那个穿淡黄色棉袄的就是她。”
风雅酒楼的位置很偏,虽然挂着酒楼的名号,可实际上也就两层楼,跟东西大街比较远,在这里吃饭的人,家境算不上太好,但也不会太差,这酒楼的生意也只是差强人意,门口进出的人不多,所以坐在窗户边上,一眼就能将往酒楼里走的彦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生得不错。”赵二郎感叹了一声:“难怪公子看上了眼。”
李大海耷拉着两根眉毛:“总要肯听咱们劝才好,要不是这白玉一样的小脸蛋,划上几刀子……也怪可惜的。”
刘阿大听着吃了一惊:“两位,难道不是想揍她一顿出气?你们要动刀子?”虽然他痛恨彦莹,可还没想到要用刀子伤害她,刘阿大瞬间就吓了一跳,额头上“蹭”的一声冒出了一层汗。
“闭嘴。”赵二郎呵斥了一句:“还不快些将她哄进来。”
“是是是。”刘阿大脸上有些变色,弯着身子走了出去,朝门口的彦莹喊了一句:“三花,在这边,这边!”
彦莹抬眼看了看上边,微微一笑:“哟,大舅,你在那里呢。”她转脸问了下身边的伙计:“上头几个包间?都满了吗?”
伙计笑着点头:“二楼有五个包间,今日订出了三个,其中有一个,还是几位官爷订的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赶趟一般的来了!”
彦莹听了这句话,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迈步走了上去。刘阿大站在门边,笑着点头:“三花,咋这么晚才过来哩?”
“不晚啊,现在才快午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彦莹笑着往包间门瞄了一眼:“大舅,何必这样破费,咱们就到大堂里吃个便饭就成。”
刘阿大见彦莹不肯进去,有几分紧张:“饭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便别再推托了。”
彦莹微微一笑:“那我也不跟大舅客气了,大舅先请进。”
刘阿大伸手将门推开一半:“三花,一道进去,别这样客气。”
彦莹侧着眼看了下,就见着一片衣裳角从门那边露了出来,她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刘阿大的手腕,一只手停在腰间:“大舅,那咱们一道进去。”
刘阿大慌神喊了一句:“三花,你抓我的手作甚?一道进去也不至于要……”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彦莹抓住他往前一推:“你走前边!”
刘阿大只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片,惊得两条腿发软,哭丧着脸喊了起来:“三花,别下重手!”斜着眼睛见李大海与赵二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挣扎着喊道:“两位爷,快些救我!”
彦莹一只手抓住刘阿大,一只手抓住匕首挟持住了他,对着李大海与赵二郎怒声喝道:“你们两个,与刘阿大合谋,所为何事!”
李大海与赵二郎见着被彦莹识破了行藏,也吃了一惊,两人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两条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仅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之色,相反还充满了萧杀之气。
“肖姑娘,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李大海很诚恳道:“我们是想来劝劝你的。”
彦莹见着李大海那神色,似乎不像作伪,再打量李大海与赵二郎,见两人也不像那种獐脑鼠目的歹徒,但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你们来劝我?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家夫人。”赵二郎摇了摇头:“肖姑娘,你生得如此聪明伶俐,何愁找不到好夫婿,何必一定要纠缠我们家公子呢?”
听到这话,彦莹瞬间知道了是谁派过来的,她将匕首轻轻从刘阿大的脖子那边划了过去,刘阿大杀猪一样叫了起来:“三花三花,大舅错了!大舅看了他们有刀子,不敢反抗啊,你就饶了大舅吧!”
彦莹轻蔑的笑了笑:“大舅,你还不值得我动刀子去坐大牢!”她用匕首背狠狠的在刘阿大的脖子上敲了敲:“你要是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保证,不由我出手,你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刘阿大听了这般声色俱厉的话,唬得全身一抖,匆匆忙忙的弯腰钻了出去,才到了外头,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了旁边的包间。
“肖姑娘,真是好胆色。”李大海见着彦莹那动作一气呵成一般,不由得也喝了一声彩:“我们刚刚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彦莹微微一笑:“我想,你们的夫人一定是弄错了。”
赵二郎一怔:“夫人弄错了?怎么说?”
“我根本没有缠着你们家公子,又何来要劝我离开?”彦莹手里拿着匕首没敢放松,脸上却是笑靥如花:“我家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去纠缠你们家公子?”
“可是……”李大海有些不相信:“我们家夫人是这般说的……再说,难道你就不想攀上我们家公子,嫁进高门大户里去享福?”
彦莹哈哈一笑,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揶揄:“难道我生在豫州乡下,就非得要巴结着你们家公子?我现过得有滋有味,铺子生意好,每年能赚不少银子,一家老小吃得饱饱,穿得暖和,我为何一定要削尖头嫁到高门大户里边去?再说了,若你们公子姓简,大家好像没哪家世家姓简,那他也算不得是出身高门大户吧?”
李大海与赵二郎面面相觑,这位肖姑娘说得振振有词,而且说得确实也没错,简家哪里又算高门大户了?不过就是一幢宅子,带一个小小的农庄,吃穿不愁罢了,跟这肖姑娘比,家世也没好到哪里去。若不是自家公子年轻有为,现在就在朝廷当了官,这么说着他与眼前的肖姑娘还真是门当户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