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华裳从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说什么立马就能做。很久之前她跟墨枫霜说,我想去苗疆看看,等我回来的时候肯定就能写出那张药方,然后她收拾好东西当晚就走了,把第二天追到万花谷来找她解释的唐孤影当傻逼一样晾在了谷外面好多天,最后到死也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然后现在她估摸着给徐长歌用的药已经可以起效了,筷子一撂拎起自己徒弟的衣领子就把人揪回白玉堂家的大宅子里了。
徐长歌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自己晕人……曲华裳松开手把他放在地下的时候他没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把在栏杆边上哇啦哇啦的吐了,把路过的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
肚子里面翻江倒海,头也晕得很难受,曲华裳这一路跑的也忒快了点……徐长歌一边吐一边吐槽,跑那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成亲吗……
“吐完没有?”曲华裳倒是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她抱着胳膊靠在墙根处,整个人缩在阴影里面,只能看得清楚半个下巴。快正午了,阳光很充足,可是曲华裳选的那个地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阳光根本照不进去。
“完了……”徐长歌面色惨白的扒着栏杆转过身来,“师父你跑的也太快了……”
声音戛然而止。
徐长歌愣愣的看着阴影里面的曲华裳,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想法,他觉得曲华裳好像想去做什么事情,然后这件事情很重要,她不会告诉自己,甚至不会告诉跟她那么亲密的白玉堂。
“师父?”徐长歌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曲华裳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速度很慢,她一步一步的迈着,姿态优雅,跟刚才拎着徐长歌领子把人从会仙楼拽回来的野蛮女子判若两人。鞋跟扣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嗒嗒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的,就好像忽然踏在了徐长歌的心上一般。
“没……什么!”徐长歌果断摇头,“师父我们现在就……?”
“现在我有时间,”徐长歌没问完,但是曲华裳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曲华裳慢慢的说道,“所以就现在吧,过两天说不定开封还会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我顾不上你的,你要自己照顾你自己。”
“师父我已经十四岁了。”徐长歌很不满的嘟哝。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自己去闯荡江湖了,虽说武功比现在差远了,但是扫平个把山头没什么问题。”曲华裳上下打量打量徐长歌,“而且我其实是个大夫,万花的心法我在离经易道上更擅长一些。”
这种用我不擅长的东西来打败你擅长的……最讨厌了!
“晚了没关系。”看着徐长歌明显变得很失落,曲华裳一向满不在乎的脸上出现了刹那间无措的表情,然后她抬起手,略迟疑的拍了拍徐长歌的肩膀,明显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词汇来安慰这个徒弟,“其实没有什么晚不晚的说法……学习这种事情,只要你开始学就不算晚。我认识很多年纪很大但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当然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很有名就是了……”
结果曲华裳说完这句话,徐长歌更加失落了。
安慰人的技能点已经全都被你点到了毒舌上面去啊曲华裳你这个笨蛋!
“走了!”怎么也安慰不好人、总是在某些方面神转折给人补一刀的曲华裳僵硬着一张脸拎着自己徒弟的领子把人往屋里面拉,边走还叫住了路过的丫鬟们:“帮我打一桶水进来,再拿个浴桶谢谢……”
于是路过的小丫鬟们瞅瞅曲华裳和徐长歌,再想想早晨这位姑娘可是跟自家英俊潇洒的五爷一起出去的,结果现在五爷没回来姑娘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小丫头们看曲华裳的眼神儿都变得很奇怪。
曲华裳倒是没在意,她带着徐长歌进了屋,找到自己的包裹,然后从药箱子里面搬出了好多瓶瓶罐罐,让徐长歌自己一边玩儿去,就开始配药。
小丫鬟们奇怪归奇怪,效率还是值得表扬的,很快就有下人们抬着一个大大的浴桶敲门进来了。那抬着浴桶的两个下人长得都蛮憨厚老实的,其中一个放下桶之后摸摸自己的头对曲华裳笑道:“曲姑娘,厨房里面还烧着热水呢,这水您要是不够用,那就吩咐一声,小的们再给您上。”
“烧水就不用了。”曲华裳手下配药不停,抬起头来对着下人说道:“再给我抬两桶水,就要那么大的桶,凉的就行,抬好了放在门口就行了,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下人们点点头离开了。
徐长歌在看见白府的下人们抬着一个大浴桶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等到听曲华裳说再来两桶凉水的时候,徐长歌的奇怪变成了惊悚——不是吧师父你让我洗澡就算了还要洗凉水澡吗?!
“想到哪里去了。”曲华裳头也没抬,就知道自己这个热爱脑补的徒弟一定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他们把水送来,我把药汤调好,你就进去泡着就行了。”
“泡、泡着?”徐长歌慢慢的靠近曲华裳,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我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在里面泡吗?”
“难道你想让我也进去陪你默默的泡吗?”曲华裳哭笑不得,“你以为洗髓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失败了后果很严重的!所以我必须在这里看着你,所以现在,别烦我了自己去玩一会儿乖,我要是不小心配错了药,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失败了后果很严重?!徐长歌悚然一惊,之前在会仙楼曲华裳忽然发神经火急火燎的把尚在状况外的他叫了过去,问他愿不愿意选择洗髓,时间比较紧急曲华裳也没说这洗髓有什么有害的地方,只是说了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
现在看起来好像不仅仅是过程痛苦啊!失败了还有很严重的后果啊!徐长歌虽然跟自己这个小师父相处没多久,但是他深切的了解了曲华裳的本性,能让她说后果严重的……那一定就是十分严重的后果。
“师父,能不能透露一下,失败了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啊?”看着曲华裳配药的手慢了下来,最后开始收拾桌子上被整的一片狼藉的瓶瓶罐罐,徐长歌知道她这是配完药了,所以才敢凑上去问,“是不是我就筋脉尽断从此成为废人不能练武了……”
曲华裳收拾完了,抬起头看着徐长歌,目光奇怪。
“师父你说吧我挺得住。”徐长歌悲壮的抬起头,看着曲华裳。
“谁告诉你的……”曲华裳摸了摸下巴。
“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徐长歌回忆道,“之前夙瑶给我看了好多的话本都是这样的。”
曲华裳:“……下次跟夙瑶在一起玩的时候少看点她看的书,你这么呆,会被她带傻的。”
“师父你还没说后果……”徐长歌死缠烂打不死心。
“后果就是我辛辛苦苦配的天下独一份儿的洗髓药浪费了而你依旧只能是现在这个德行!”曲华裳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把徐长歌拍出了屋里,“都说了出去自己玩!”
徐长歌心情复杂的站在门口,好吧这个后果确实也挺严重的?但是总觉得自己的安全在师父那里还不如那些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白玉堂身后跟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就看见徐长歌那个熊孩子满脸复杂的扒在栏杆上,眼巴巴的看着紧闭的门窗。
“小裳呢?”白玉堂冷声问道。他们几人不是像曲华裳那样跑回来的,散步回来自然比较慢,但是这么久都过去了,徐长歌还好端端的待在外面,很显然曲华裳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完。
“师父在里面配药。”徐长歌听见白玉堂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他从一开始就很怕白玉堂。
白五爷对于徐长歌这种恭恭敬敬守在门外等候的行为感到十分的满意,于是语气也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蛮久的嘛。”
“好想去看看啊!”南天泽半真半假的说道,声音还喊得特别大。
公孙先生一脸“就是呀我也想去看看”的表情。
“那就进来看。”南天泽话音刚落,曲华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于是南天泽嘿嘿一笑,率先推开门迈了进去,公孙先生矜持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其余人瞅瞅白玉堂那张脸,也觉得自己不好意思直接进人家姑娘的房间,便都在回廊上自己找地方坐了,等着曲华裳出来。
白玉堂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曲华裳弯腰趴在大浴桶上,一只手撑着桶沿,另一只手伸到桶里面慢慢搅动着。为了不把衣服打湿,曲华裳把最外面那件大披风一样的有着长长大袖子的罩衣脱掉了,剩下的淡紫色的小袖子被她卷到了手腕上面,左手的手腕上套了一个翠绿的镯子,衬得她的手腕更显素白,右手的手腕是空荡荡的。原本披散的长发被她自己撇到了一边的肩膀上,然后用一根发带束起来,显得干练而精神。
公孙先生和南天泽正凑在桌子边,盯着曲华裳摆了满桌子的瓶瓶罐罐,两个人拿起其中的某些讨论着,然后打开看看成分。两个人不怎么折腾,曲华裳也就不怎么在意,随着那两个一碰上药理探讨就跟孩子一样的人去看了。
“玉堂?”白玉堂在门口站的时间久了点,挡住了洒落进来的阳光,后知后觉的曲华裳终于发现了面前有一片不摇不晃的阴影。
“配好了?”白玉堂慢悠悠的走过去,握住了曲华裳撑在桶沿上的手腕。
“嗯,差不多了,还有几种……”曲华裳也不扭捏,她反手握住白玉堂的手,往旁边跨了一步,从南天泽手中拿过一个小药瓶,打开瓶塞把液体倒进浴桶里面,又开始慢慢的搅和。
“我还没看完。”南天泽抗议。
“回头把药方写你。”曲华裳回答。
南天泽满意了,拍拍公孙先生的肩膀:“有空咱俩去研究研究。”楼主这个小姑娘太不好相处了,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白五爷,还是我们两个组队探讨药理吧,不跟她玩。╭(╯^╰)╮
公孙策欣然同意。
“配好之后让你徒弟在里面泡着就行?”白玉堂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曲华裳聊天。
“是的,泡之前把洗髓丹吃了就好。”曲华裳点点头,干脆拽了两个椅子过来一个给白玉堂一个给自己,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不过我得看着他……必要的时候帮他引导疏通一下筋脉,他一个人是熬不过去的。”
“要多久?”白玉堂问道。
“这个还真说不好,看他造化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曲华裳回答了一半的时候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儿的样子,然后她看着白玉堂那张有外人在场时永远都是冷着的一张帅脸,忽然笑了,“吃醋啦?”
听到吃醋……南天泽扯了扯公孙先生的衣袖,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然后出了屋子把白玉堂和曲华裳留在了屋里面。
“吃醋?”白玉堂注意到南天泽和公孙策走出去了,但是他跟曲华裳都没有在意。白五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曲华裳之后,攥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收紧:“是啊,怎么样?”
曲华裳眨眨眼睛……她倒是真没想到白玉堂承认的这么干脆,于是一下子脸就红了。
“咳咳!”曲华裳往后一踢椅子猛地站起来,不自然的甩开了白玉堂的手:“你的意思是要中午吃饺子吗?行啊那就吃饺子蘸醋吧。长歌——徒弟!快给我滚进来!药配好了!”
“行,想吃什么,都依你。”看着曲华裳窘迫的转移话题开始喊徐长歌,白玉堂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笑道。
曲华裳脚下一个踉跄,她深切的觉得,自己需要尽快适应白五爷这种人前冷冰人后温柔的样子了……
仔细想想其实还蛮开心的是怎么回事儿?
“师父?”
徐长歌小心翼翼的蹭进来之后,发现屋里的气氛略奇怪。刚才南天泽和公孙先生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对他挤眉弄眼的暗示着什么,但是徐长歌愣没看懂。现在看看脸很红的师父和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的白五爷……徐长歌发现自己明白了什么。
曲华裳转过头,就看见了徐长歌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带着小心的神色,然后站在一边尽量离白玉堂远了一点,却又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因为害怕白玉堂才走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