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既然那个邵芳大喇喇直接报出了来历,那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把苦主全都叫上,明天一早到汉阳县衙去告状。记住,声势要大,哭声要惨,其他的事,你什么都别管,除了那个鲍舒城之外,把那个盯梢过邵芳的人也给我,再给我几个熟悉汉口汉阳武昌三地的人。另外,新安码头其他两家经管的人,你也去打个招呼,我想拜会一下他们。”
警告了鲍二老爷派来盯梢的人,邵芳却并没有托大,而是悄然换了一家客栈。
他此来湖广,只带了两个随从,却并不是因为高拱的托付,而是自己来的。他当初先后接触徐阶和高拱,参与了高拱复相的全盘操作,并不仅仅因为徐阶拒绝了他,而是因为家里受过高拱兄长高捷的襄助之恩。
他父亲出道的时候,那时候高拱的长兄高捷正是道上大哥,高三叔的名头极其响亮。等闲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已经是举人的高捷竟还在游历之际,一度兼职过劫富济贫的勾当,父亲便在最困难的时候得过一次馈赠。而后高捷进士及第步入仕途,便在道上销声匿迹,他也是一次因缘巧合,发现那位在抗倭战场上威名赫赫的提督操江高将军竟然是高三叔,这才暗自记了下来。前时隆庆二年高捷去世的时候,他还特地前去祭拜过。
如今高拱复相,他功成身退没有留在京师,南下湖广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次辅张居正!
张居正虽说此前在高拱回朝之后,相让内阁座次,对高拱又素来恭敬,年初高拱寿辰更是亲自写诗文表示庆贺,但他总觉得,张居正此人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只冲高拱事成复相之后,记他恩情,百般感谢,而不是暗中寻机会灭口,他便认同这位行事光明磊落的元辅。
既如此,高拱哪怕压根没有这想法,有些事他也要做在前头,把张居正老朋友徐学谟的把柄辗转送到雷稽古手里,促使其弹劾徐学谟贪腐,这便是试探张居正的第一步。
至于这次的汉口镇码头之争,促使雷稽古涉入其中,到时候说不得还要管一管那些徽商的种种不法事,这便是撩拨汪道昆,试探张居正的第二步。
而那些洞庭商帮给张居正家里那位老爷子送礼丰厚,甚至不少人对外都以江陵人自称,这一场徽商和洞庭商帮的争斗,说不定还能在张居正和汪道昆之间下点刀子。这是试探张居正的第三步。
因此,搬迁之后当日夜晚,艺高人胆大的邵芳便来到了汉口镇,居中安排,命人两头接触,一面给洞庭商帮的那些商人煽风点火,一面却又向之前那个跑去汪道昆侄儿处求主持公道的女子处撩拨。然而,次日一大清早,正打算从汉口镇回武昌府客栈的他才刚到渡口,便只听到了一阵喧哗。
“那帮新安人抬着棺材去汉阳县衙告状了!”
“不是听说新安街上的鲍、黄、许三家出了不少银子安抚苦主吗,怎么又去告了?”
“谁知道,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声势大得很……对了,有人在里头还看到了那位鲍二老爷!”
本待上船回武昌府的邵芳顿时收回了脚。他没有让两个随从去出面询问,而是决定自己直接跑一趟汉阳县衙。远远跟着那波告状的人,看他们一路进城,眼看那座汉阳府城内第二大建筑遥遥在望,他听路人说那位周县令竟然径直接了状纸,今天就立时开审,顿时更觉一切出乎自己的意料。为了造成治下安宁的假象,据说那位周县令一直都在拼命压人命案,这次看前期诸多准备,也同样是为了这个目标,怎会突然转变了性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方传来了一阵鸣锣开道的声音,继而就是周遭看热闹百姓的大声嚷嚷:“看,雷侍御雷青天也来了!”
而在不远处,一个汉子指着邵芳,战战兢兢地对一旁的汪孚林解说道:“小官人,那个身穿黑衣,眼睛一大一小,胡子稀疏的就是丹阳邵大侠!”
汪孚林很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邵芳,见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注视,往这边瞧了过来,他一把将身边那汉子给摁下去蹲着,自己故意举手做出和别人打招呼的架势,等人须臾把目光投注到了雷稽古过来的方向,他方才悄悄拉着刚刚那指人的汉子退出了人群。他故意守在这个能看到四面八方来人的地方,就是想守株待兔看看邵芳是否会来,没想到人真的来了,倒是意外之喜。
县衙里头那场戏他不打算立刻去看,趁着雷稽古邵芳这样的重要人士全都被拖到了衙门里,他就趁机在外头好好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