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驭士还凭 真性情
2017-04-20 作者: 朽木听风
第十七回 驭士还凭 真性情
连着几天下雨。开始是雨夹雪,后来就是雨。一连几天没能出去,小三子憋闷坏了,不是让遵命给他念书,就是逼着大虎跟他到马厩那儿草料仓里摔跤,而且他这阵儿手不离枪。他开始练起左手架。这所说的左手架、右手架,指的是步枪,通常人们都是左手在前托着枪筒、右手在后钩动扳机,这是右手架;左手架,就是与其相反。可能有人不理解,这左手架有啥用啊?对于正常人可能是没啥用,但对于小三子就不一样了。关键是在骑马的时候,小三子左手在前、侧身坐在马上,他的右手架非常适合击打前方目标;而对于后方目标就不行了。所以他练左手架就是为了照顾后方目标。
小三子也不是乱放枪、浪费子弹,他只是端着枪找感觉。因为他从哑巴那儿体会到,什么叫“人枪合一”的境界。偶尔,小三子也是打几枪的。每次他都是到马厩里,透过窗子向外打,这么做是为了让小红他们熟悉他的枪声,不至于被枪声吓到。小三子有感觉,每次他打枪小红都有点紧张。
关于搬家的事儿,小三子已经安排第一拨十来个人过去了,他们的任务主要是修缮现有的房子,等到大地化冻之后,再开始脱坯盖房子。小三子本想盖一个和九彪这儿一样的大马厩,可是王铁、四爷都反对,说那工程量就太大了,没办法,小三子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意在原来的马厩边上接出几间房的样子。而真正盖房子呢,还得等到农闲季节,那时候瓦匠师傅才好请,而他们前期主要是脱土坯。可小三子心急,等不到那时候,最后的商量结果是:一边挖土脱坯、一边搭地窨子,这样两不耽误,过去的人可以先住在地窨子里一部分。不出意外的话,头伏之前就能搬利索。对于天眼子,王铁、四爷,包括哑巴都很满意,哑巴也答应带一半儿兄弟搬过去。
另外一件挂在小三子心上的事儿,就是九彪的“窑”了。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小三子一直都在偷摸观察‘黄大仙儿’。他发现宋大虎对他几乎是惟命是从,这让小三子感觉有点好笑,那么大块头的宋大虎,任由小耗子一样大的黄大仙儿摆布。黄大仙儿呢,用现在的话说,很低调,他不像‘地缸子’那样活蹦乱跳、到处交朋友拉关系;也不像半拉瓜那样孤家寡人似的,没事儿自己上山采野菜;也不像二瘸子那样,没事儿就和几个人侃侃而谈其英雄往事;也不像‘对眼儿’,去伙房那儿和二麻子套近乎。唯一能跟黄大仙儿聊得来的人是:遵命。
对于遵命,小三子是没有办法了:这孩子太呆、太直。他都不敢直接问遵命“你和黄大仙儿聊啥了?”他知道遵命一掉头就可能把这事儿说出去;小三子都能确定,黄大仙儿通过遵命了解他的,比他了解黄大仙儿的还要多。不过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儿,让黄大仙儿多了解他也好。可还有一件事儿,小三子觉着有点儿奇怪:以前呢,遵命知道小三子愿意听故事,特别是战争类的,所以,遵命总是找这样的故事念给他听;可最近,遵命净是念一些什么《论积贮疏》啊、什么《六国论》啊、什么《过秦论》啊之类的,有的呢,小三子确实觉得很受触动,有的呢,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回头就忘掉了。可他怀疑这是不是黄大仙儿的主意。
憋了好几天,小三子想到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让大铡刀多跟遵命聊天。嘿,您别说,这大铡刀瞅着愣了吧唧的,可他有办法:他没事儿就让二麻子给遵命找些挑豆子、缠线之类的活儿,然后他也坐那儿,还美其名曰:帮遵命干活儿。这样一来,遵命就像竹筒倒豆子,啥话都跟大铡刀说了。可没两天,二麻子找不到更多的活儿给遵命干了,这大铡刀又来了馊主意:把挑好的豆子里再掺上沙子,重新再挑。把二麻子气得跟小三子抱怨,把个小三子乐得前仰后合。
可从大铡刀那里得来的信息却是支离破碎的:黄大仙儿尊重读书人;他来自江北(松花江北)一个大户人家,后来家境败落,他自己识字有限;他曾经让大虎杀了他的家族仇人;二瘸子、地缸子,还有他是长期跟着宋大虎的,半拉瓜和对眼儿是以前的朋友,这次临时找来的;他们这伙里,就数大虎和地缸子**最强,见着女人,不管啥样的,都来劲;等等、等等。不过有一件事儿小三子得到确认:遵命给他念书这事儿,黄大仙儿没有参与。也就是说,遵命给他念什么书,完全是遵命自己的主意。这让小三子很欣慰,更加器重遵命的同时,又来了疑问:遵命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
这天晚上遵命给他念的是《出师表》,可这遵命念着、念着,竟然哭了。就在二麻子和大铡刀茫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时候,小三子却突然想到,是诸葛亮对刘备的忠诚感动了遵命,如果他小三子将来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的话,遵命是第一个。
小三子拍了拍遵命的后背,“行了,睡吧”。
“嗯哪”遵命带着哭腔回答。
雨过天晴,天气大暖。小三子早已按耐不住,每天都带着几个兄弟骑马出去打些狍子、野鸡啥的,不过每次小三子都不会跑出去太远,出去两个时辰就会回来,因为有些事情他认为可以开始了。
这天也是,太阳刚偏西,小三子就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围过来几个兄弟,有给小三子拿拐的、有帮着拿猎物的、有牵马的,特别是那个地缸子,竟然还拿着茶壶、端着碗,来给小三子解渴。小三子笑了,夸了他一句,“看地缸子,多会来事儿”。给地缸子美得不得了。
王铁站在院子里。小三子走了过去,两个人往马厩方向边走边聊。王铁捎来野鸡脖子的信儿,说他已经成功地投入到九彪麾下,而且在那儿混的不错,目前九彪只招来十几个人,他们现在就靠给日本人抓劳工、挣人头钱。小三子问了一句,“他们上哪儿抓人?”王铁摇头。
回到大堂屋,小三子问大铡刀,黄大仙儿干啥呢,大铡刀乐了,拣豆子呢。小三子也笑着,来了主意。他对大铡刀吩咐了一番,俩人回到他们睡觉的屋子。
一进屋,小三子装作一愣:“吆,挑豆子呐?”
“大当家的回来了”,黄大仙儿和遵命就要从炕上下来。小三子紧忙道,“你们挑你们的,俺把棉袄缝上。”
“针线呢?”他问大铡刀。大铡刀转身向外走,扔下一句,“俺去问二麻子”。不一会儿,外边传来二麻子的声音:“遵命,你出来”。
屋子里只剩下小三子和黄大仙儿。
“刚来那会儿,大虎说你用鼻子都能找到别人藏的东西,是真的吗?”小三子问。
“回大当家的,俺跟着兄弟们在外混口饭吃,也不会别的,就帮他们找找东西啥的”。
“那你真是用鼻子闻吗?”
黄大仙儿噗嗤乐了,“大虎瞎说呢,俺是靠猜的”
“咋猜啊?能教教俺不?”小三子是真来了兴趣,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妥,紧忙又补了一句,“俺就是好奇,不教也没事儿”。
大铡刀拿着针线走了进来。小三子抬头看了一眼、一把脱下棉袄扔到炕上、对黄大仙儿说:“走,咱俩到大堂屋去”。
来到大堂屋,小三子习惯性地坐到他自己的位置招呼黄大仙儿,“来,过来,坐这儿”
黄大仙儿没动,“俺站着就行”
小三子会意,起身,又坐到旁边的位置,黄大仙儿这才坐下。
“你能说说不,你是咋猜的?”
“一般人家呢,看院子里的东西、屋子里的摆设,先猜是男人当家、还是女人当家;要是男人当家呢,就要看这男人是干啥的、啥性格,比如说,木匠,他一般都会把东西藏在他干活儿的地方;要是女人当家呢,一般都在屋子里,个子高的会把东西藏在镜子后面那样的地方,个子矮的愿意把东西藏在柜子里。但是各家也都不一样”。
小三子目瞪口呆,半天才来了一句,“太厉害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三子又问道:“你说,九彪要是藏东西会藏到什么样的地方?”
黄大仙儿的眼神有了变化,“大当家的,这可不像在说笑话”。
小三子的眼睛也郑重起来,“俺不是说笑话”。
黄大仙儿双手一抱拳,“大当家的,俺知道这话不该俺问,可既然大当家的让俺做这事儿,俺就想斗胆问一句”
“你说”
“要是找到了九彪的东西,大当家的是再‘窑’起来呢、还是归大份儿?”(私藏,还是充公)
“哈哈哈”,小三子爽朗地笑了,“俺不是九彪。遵命念的那些话俺记不住,可俺能听得懂,不懂的俺还可以问,不过俺从小跟着俺的大掌柜刘黑子长大,俺记得他说的话,‘是爷们就得像个爷们似的活着!’苟苟且且的事儿俺不干!”
黄大仙儿的眼睛里闪现出敬佩的神色,他又一抱拳,“俺懂了,请大当家的容俺几天时间,俺不能保证能找到,但俺会竭尽全力”。
“还有件事儿,俺想让你和大虎去办”
“听候大当家的命令”
“去把刘老财给俺洗了!”(抢劫)
黄大仙儿的眼睛里出现兴奋的光芒,“遵命”。说完两个人都一愣,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四爷、王铁、赵亮商量起来搬家的事儿。过了春分,天暖了,可以脱坯了。四爷答应带着第二波人,两天后出发。之所以四爷出马,是因为他压的地窨子最好。
这两天小三子连出去骑马的兴趣都没有了。隔一会儿就问大铡刀黄大仙儿在哪儿呢,弄得大铡刀说,“干脆,俺去盯着他得了”,小三子还不许。
院子里到处都是行李啊,包裹啊什么的,都是那些准备第二波搬家的兄弟们的行囊。可这黄大仙儿却好像啥事儿没有似的,每天该干嘛还干嘛。宋大虎也没心没肺地跟二瘸子他们胡侃乱聊,不时地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笑声。显然,黄大仙儿啥都没告诉他。
小三子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干脆骑马去。刚从屋里出来,四爷坐在门前台阶上“吧嗒、吧嗒”抽烟袋呢。小三子一看,四爷这是有事儿。他也挨着四爷坐下了。大铡刀自己晃着身子去跟宋大虎他们去凑热闹去了。
“俺知道你忙着找九爷的‘窑’呢,要是找到了,你打算咋办?”
小三子笑了,知道四爷担心他了,他却童心大作,“俺打算娶个媳妇、安个家,不当胡子了”。
四爷歪过脑袋看着小三子也笑了。“咳,有时俺也是瞎操心,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九爷的‘窑’小不了,保不齐哪个就会起了贪念”。
小三子伸出胳膊搭在四爷的肩膀上,“只要找到了,俺给你捎信儿,你回来,行不?”
四爷没说话,继续抽着他的烟袋锅。
第二天,老房子这边顿时冷清了许多。小三子每天无所事事,也不再打听黄大仙儿干嘛,不是出去骑马打猎,就是跟遵命聊起书里的事儿,再不就坐在院子里跟兄弟们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