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钱回头,撩开车帘朝里道,“公子,到了。”
段白杨点了点头,伸手撩开车帘。
唐次木然的看了眼车外,不远处是一处乱葬岗子,黑沉沉的夜色中,十几团高高低低漂浮着的磷火在半空中忽明忽暗。
“这是太极宫外十五里的乱葬岗子,但凡是宫里莫名其妙死的,处以极刑而无家属来认领的尸体最后都会被埋在这里。”说着,率先跳下了马车,而后伸手扶了敏书下车。
唐次微微抿了抿唇,坐在那儿没动。
段白杨站在车厢边缘,目光含笑的看着唐次,“唐公子请下车。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
唐次皱眉看着段白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公子,请。”敏书抬起素手,素白的衣袖从婉间滚落,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腕心一颗守宫砂显得特别的明显。
唐次看了眼车门边上站着的敏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感觉,就像是蒙恬给他的感觉一样,熟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不忍。
蒙恬最终死了,致死,她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却留了一块唐刺的牌子给花凉。难道自己真的跟唐刺有关?
“唐公子?”敏书又轻唤了一声,唐刺木木的低头看了她一眼,弓着身子下了马车。
夜风微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不过是一瞬间便把刚刚鼻端的茶气熏得一干二净。
“走吧!”段白杨说了一声,取过挂在车前的油灯,径自沿着羊肠小径往乱葬岗的深处走。敏书跟在后面,在后面是唐次,吴钱留下来看着马车。
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不大的小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累着几十个经年累月的土包。
土包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前面也没有墓碑,横竖各九个,九九八十一,一共八十一个土包排列整齐。
唐次看着这些土包,心里莫名一颤,整个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险些撞上身后横伸出来的树干上。
“唐公子?”敏书担忧的问,唐次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儿。
这时,段白杨已经走到最前面的一个土包前,用剑扫开土包上的杂草,露出一个不大的小土包。
这土包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的,但在杂草丛的下面藏着一个破败的木牌,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字。
唐次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时,段白杨已经用剑将木牌挑了起来。
借着淡淡的油灯的光亮,唐次看得几位清晰,那破旧的一小块木牌上几位清浅的刻了一个烈字。
“唐公子,你真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看这些尸体或是坟包?”段白杨一边说道,一边拿出帕子垫在手上,把那块破旧的小木牌碎片放进掌心,小心翼翼的包好。
唐次摇了摇头,段白杨轻笑道,“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遗忘才能抹去所有的痛苦。”
唐次不由得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是当年八十一个唐刺死士的埋骨之地。”段白杨说完,抬头看了眼唐次脸上晦暗不明的表情,不由得冷笑道,“公子听说过唐刺么?”
唐次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段白杨抿唇笑了笑,说道,“他们是死士。你知道死士是什么么?”
唐次点了点头,死士,往好听了说,是敢死的勇士,为王侯贵族卖命,从事的基本上是突击和暗杀两种任务,但事实上,死士不过是权贵所养的一批没有人性的疯狗。
他们从小就被丢进斗争残酷的训练营中生活,且自幼服用了特殊的药物,身体机能虽然是常人的几倍,但寿命通常很短,甚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岁。
段白杨说,“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怜?为皇帝卖命了那么久,最后却在皇帝功成名就的时候被扣上了一个谋反的帽子,因着身份不溶于人,最后被赶尽杀绝,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沉冷,他死死的看着唐次,“而这其中,最最可怜的,又是他。”他举起手中那块只剩下一个碎片的木屑。
“他是谁?”唐次心脏“碰!”的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微敛着眉,下意识的伸手按了一下胸口,低沉的嗓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都显得格外的嘶哑。
段白杨忽而一笑,抬起头,目光幽幽的看着天上零星的星子,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袁烈。”
袁烈!
袁烈!
唐次突然皱了皱眉,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袁烈?他,是谁?”
段白杨微敛着眉,一双锐利中带着几分算计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唐次,许久,他才淡淡的说,“唐次,你真的不记得了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敛眉看着段白杨,淡淡道,“不记得了。”
敏书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往唐次面前一递,“那你可记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