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尚未从突如其来的音乐里走出来，唐秋冥的话却如同一盆凉水一般，泼在了左尚飞和顾莫北的头顶。

唐秋冥记得，这个提示音乐应该就是跨年的前五分钟。

“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突然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如同沉闷环境里的一道清脆闪电，所有人都忘那个身影的源头看过去。

蒋初独自一人缓缓走来，她身后是刚把剩下几个黑衣人撂倒的墨家兄弟，他们正瘫在沙发上大声的喘着粗气。

蒋初的绾起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有些松散，不施粉黛的脸蛋有些微微的翻红，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重有带有压迫，面前的黑衣人都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虽然不是高跟鞋，却令唐秋冥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清冷孤高的蒋总裁穿着笔挺的西服套装，踩着优雅的高跟鞋，一一步一步“哒哒哒”的声音，每一个与地板撞击的音符，都令他的心下沉一分。

唐秋冥没有接话，他看着蒋初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着决绝的神色，不由得呼吸一紧，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么？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蒋初走到唐秋冥跟前，语气多了几分温柔：“我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了他们，小冥。”

整个会场安静地只能听到呼吸声，蒋初的话语如同一股凛冽的山泉，细细流进了唐秋冥的心里，他脸上玩味的表情尚在僵住，嘴微微张开，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最是不愿意让蒋初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其实是非常自卑，并且嫌弃这样的自己的。那个从地狱里走来，又一直生活在地狱的唐秋冥，怎么能给蒋初幸福呢。

而蒋初看他的眼神却如此温柔纯净，唐秋冥不由得避开了蒋初的目光，脑海里乱做一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小冥，我跟你回家，好不好？”

见对方没有搭话，蒋初继续歪着头，试探着。

回家？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家么？可是小初，我只是一个大骗子啊，我骗了你，长大后的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而且长大后的我，也是你最讨厌的模样，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跟我回家么？！

这半个月以来，他非常珍视觉她的一颦一笑，想要永远守护起来，不被外人打搅，但他逐渐发现，这种想法太多天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唐秋冥内心一阵情绪的翻涌，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的城府永远深如大海，波澜不惊，不让任何人轻易察觉，这也是他一直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办法。

他除了这条命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什么都不怕。但是蒋初的出现，却让他的心仿佛又活过来了一次。

唐秋冥敲击桌椅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低垂的目光有些哀伤。

顿了片刻，唐秋冥重新抬起头，冰蓝色的双眸直视蒋初的眼睛。

“小初，你今天都看到了，这才是真正的我。”

音乐越来越响，越来与剧烈，似乎就快要临近十二点跨年了，钟声即将敲响，新的一年即将缓缓而来！

“我是个活在黑暗里的人……”

唐秋冥说话的声音却没有提高，在越渐盛大的广播声中，他的声音显得越来越小，逐渐开始有些听不见，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与蒋初听，哪怕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我以为，你的失忆，是上帝赠与我的又一次机会，令我的生命重新返回到了那段住院的时光，我以为我可以拾起所有的遗憾，对你表白，让你以后的生命里都有我的存在……”

“但是我逐渐发现，我逃离不了现在的自己，我无法永远装作温暖大男孩的样子陪在你面前，变质了就算变质了，我回不到当初了，当小初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初，这是最令我难过的地方……”

广播里开始发出了最后十秒的倒计时，音乐也随之变得宏大起来，唐秋冥的话语几乎令人听不见，可是他的嘴，还是一张一合，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蒋初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知不觉眼底氤氲起了雾气，聪明如她，早就在诸多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了一些端倪，但是她从未质问过他，也从未怀疑过他，因为她觉得，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你而变回孩子，那是多么深厚的感情。

唐秋冥看到泪水渐渐顺着蒋初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心痛得无以复加，继续用缓慢的声音述说着……

“小初，我喜欢你……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要放弃你了……对不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广播里跨年的钟声敲响了！

“当！”

随着这一声响起，舞台四周先前就布置好了的烟火开始升腾起来绽放，烟花热烈而温暖，色彩艳丽夺目，美到不可方物。

唐秋冥就在这盛大的烟花里，凝望着蒋初，这一眼，似乎就跨越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