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里没什么柴禾,我到外头去拾些来。你好好坐坐歇着吧,我去去就回。”卿染说着将苏思曼扶到刚刚铺好的稻草铺坐下。
“那你快去快回。”
“嗯。这个小姐拿着防身吧。”
卿染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苏思曼,这才放心离开。
苏思曼将两只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罩在晃晃悠悠的火苗上,慢慢地终于有了热感。她抱着膝坐在稻草上,盯着那火苗有些发呆。
半月前那场大火大概已经将储香阁烧得片瓦只砖都没有了吧?
回想那日情形,今日依然有些唏嘘。
她就站在熊熊的烈火中笑看众生,那些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宫女太监,还有拎着水桶准备救火的羽林卫。在她身后,无数雕梁画柱倾颓,肆虐的火焰张牙舞爪。浓烟滚滚中她看见了梁少钧领着许多侍卫奔来,火光里他苍白着一张脸,隔着熊熊烈火滚滚浓烟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她看到他身侧的蠡垣极力想拉住他,而他奋力挣脱了蠡垣,疯了一样往火里冲。
一根挟裹着烈焰的巨大柱子向她砸来,她看着闻讯赶来的皇后还有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梁少钧,展颜一笑。如三月春花般璀璨,无数火光飞溅着四散开,曾经辉煌的宫殿尽数坍塌,与此同时她的身子终于轰然倒下,一切……都结束了……
她终于彻底地报复了他。
如果不是有了前一夜的耻辱烙印,她大约不会做得那样狠绝。梁少钧一定料想不到她是如此烈性的女子吧?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烙印着耻辱与羞愤,交织着爱恨仇怨的极致缠绵。
这辈子从来没那样爱过一个人,也从没那样恨过一个人。
他这个人一定是没有心的,所以才做得出那样过分的事,才敢那样践踏她。她想。
不过没有关系,她也狠狠打击报复了他。他让她流了血,她也同样回报了他,他肩膀上被她狠狠咬出的伤,现在估计也还没好吧。
苏思曼看着眼前这团小火苗出神,唇边浮出沧桑嘲讽的笑,鹤半仙总算做了件好事,在柱子砸到她身上的前半秒将她从火堆里提了出来,将她直接扔在早在僻静处等候的马车里,依照原定计划被梁少轩安排的人顺利送出了宫。
想起那个养蛇的老女人,她就来气。在马车里占了那么大块地方还不知害臊,害得她和卿染只能挤着坐。要不是上回同她做了笔交易,苏思曼才懒得冒着风险将她从宫里顺出来。说起来,还是为了救那个老女人才延迟了她的逃跑计划,哪想那女的那么不厚道,才出了宫,扔给她一句话就自己扯单线溜了,可恨!
苏思曼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又上了那恶婆子的当了。两人原本是约好,苏思曼帮她从宫里逃出来,而她要给她医病,让她摆脱嗜血蛊的折磨。这原也是笔公平的交易,可因那狡猾的恶婆子半路跑路显出了其不公平性。
为什么苏思曼会信那位蛇姥姥的话呢?这要从那日两人的会面说起。
原来从那日的谈话里,苏思曼觉出那蛇姥姥似乎同鸢祭家族有什么渊源,被囚禁在宫中已经有些年头了,缘由是张皇后觉得她可能懂得怎么解梁少钧身上的毒。但是她脾气古怪,似乎是不肯,就一直被囚禁着。后来皇后听李太医说太子的药里需要一味血引子,就下令让她养毒蛇,每月斩蛇两条,取一碗蛇血胆汁作引。那些毒蛇都是以毒物饲养,要是被咬伤,能使人当场毙命。后来苏思曼成了药引,每次她蛊毒发作时流出的毒血便都喂了那些蛇,这也就是那一回她遭那些蛇围追堵截的原因,因为那些蛇对她的血香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苏思曼也是听了蛇姥姥这番话才恍然大悟,之后便也有了那桩不公平的交易。苏思曼是如此想的,既然皇后都疑心她会解蛊毒,那么她肯定不简单,肯定同鸢祭家族的关系不一般。不过那蛇姥姥不怎么好打交道,苏思曼至今连她姓甚名谁都不晓得,所以她的身份还不怎么好判断。
唉,哪里想得到蛇姥姥说话不算数,顺利出了宫就将她扔了,要不是自己身手太差劲,也不至于追都追不到啊。
蛇姥姥最后叫自己去江南找百药堂堂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思曼本来是离宫之后就前往江南的,不料出宫的第二日就蛊毒发作,耽搁了些日子,导致现在才动身。本来是想雇辆马车的,谁知人家一听这时节要往江南赶,一个两个都摇头摇得跟那拨浪鼓似的,给再高的价钱也白搭,苏思曼只得作罢,挑了个有日头的天儿,买了些厚衣服和干粮,就同卿染上了路。
其实如今的苏思曼也想开了,每次蛊毒发作的日期都在缩短,她的命不过也就只剩一年不到,治得好治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就当是去江南散散心也好。而且听碧玺说起过,她那短命的娘从前就是百药堂的弟子,自己这一趟就算是去拜访拜访师祖了。
正当苏思曼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粗重杂乱的脚步声,绝对不是卿染!人数好像还不止一个!苏思曼被唬了一跳,缩在佛像后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