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苏思曼躺在熟悉的床上,四周一片昏暗。她有些犯糊涂,自己明明是在皇后的嘉恒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她习惯性地翻着眼皮瞪床顶的纱帐,却瞥见眼前有什么白白的东西挡着视线,她摇了摇头,换了个角度,眼前还是一块白的,头还隐隐有些痛。于是她更纳闷了,伸手想将遮住一部分视线的东西弄开去,刚一碰到,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苏思曼直被痛得哎哟叫唤,撒了手,头皮还在发麻,好似要爆炸一般。
苏思曼痛苦地呻吟了好几声,身边却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唤了几声“来人”,却没人来,那些奴才都哪里去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放弃了徒劳的召唤。她身上有些虚,感觉使不上力,喊人都出不了大声。
在寂静里躺着,苏思曼的思绪渐渐连贯起来了,皇后盛怒之下打了她一耳光,可惜自己不怎么争气,还没弄清楚皇后生气的缘由就晕过去了。最后那句话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或者根本就是神志不清时产生的臆想,皇后再怎么讨厌她,不喜欢她,作为一国之母,怎么可能诬陷自己的儿媳下毒害自己的儿子呢?这要是传出去,天家威严何在?岂不是叫万民笑话么?
寝殿内光线愈加暗了,苏思曼渴了,想喝口水,只得自己起身。不晓得为什么,头重脚轻的,脚底下好像踩在云上似的软软绵绵,没半点瓷实的感觉,才下了床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不幸磕到伤处,导致伤口开裂,鲜血如山泉一般孜孜不倦地流淌。她脸朝下趴在虽然铺了地毯依旧寒冷彻骨的地上,眼泪没出息地汹涌而出。泪水混着血水滚滚滴落,汇成了一道小小的红色的溪流。什么叫做凄凉无助,她这一刻算是体会到了。
要是碧玺在,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想。
“碧玺……碧玺……”她絮絮地唤着这个名字,带着些心酸。在这个时代,她为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碧玺,而不是梁少钧或者楚文渊。
可是碧玺不在,碧玺这会儿应该躺在床上养伤,这时候不会来看她的。
她又想到了她妈妈,从前她生病时,妈妈二十四小时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只要她一睁开眼,就一定能看到妈妈那双红通通的眼和担忧的面容,在她想喝水的时候,妈妈一定会第一时间递给她。她好想妈妈,好想,好想……可是,这个时代里没有她妈妈,而她也只不是孤身一人来梁国和亲的弱国公主,不招人待见尤其不招婆婆待见的傻瓜。眼泪流得更凶,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眼下她想的这个人她根本不可能见到。
苏思曼悲伤地默默流着眼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虚得如同大病了一场,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她当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水米不沾这么久,加上失血过多,哪里还会有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过了不久自己就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抬到床上去了。整个过程苏思曼迷迷糊糊,处于意识半神游状态。
随后的日子,苏思曼渐渐清醒过来,李太医每日会定时来为她上药。冯绾绾自她受伤后就没来过,苏思曼觉得奇怪,问了香儿才知道,自己被禁足了,皇后下了令,不准任何人探视,除了李太医,不准任何人踏进储香阁,也不准储香阁的人踏入庆延殿。至于皇后为何下了这样一道命令,香儿她们只说不清楚,宣旨的公公也不曾言明。
苏思曼听到这个消息无比沮丧,心头好似挨了一记闷棍。这根本就是将自己同外界隔绝了,皇后这样惩罚她,渐渐令她相信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那日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皇后真的认为她给梁少钧下了毒。她的这个猜测在李太医口中得到了证实,梁少钧吃了她送的那碗黑鱼汤,夜里就高烧不止,上吐下泻,确实有中毒的症状。
可她没有啊,她那么喜欢梁少钧,她怎么可能给他下毒呢!退一步,就算她要下毒谋害梁少钧,可也不会蠢得在自己煲的汤里下药,当然,傻子可能例外;可是,傻子又怎么会想去毒杀什么人!皇后那样聪明的人,会瞧不出这样肤浅的栽赃嫁祸么?!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下了处罚,她比窦娥还冤!苏思曼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栽赃嫁祸戏码的主角。
她生活里仅有的一点乐趣,大概也就是从李太医嘴里探听到梁少钧的身体情况,听说他现在身体渐渐地好起来了。可随着她伤口愈合,李太医不再来储香阁了。苏思曼心中焦急,故意将伤处又磕碰得裂开来,方才又见着了李太医。可李太医严肃地告诉她,若是她还这么任性,他便不会将梁少钧的情况告诉她了。
日子十分漫长,苏思曼走到哪里都一大帮子人跟着——又恢复到她初嫁过来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还觉得十分气派,如今方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一群眼钉子,作的并不是耍排场的功用,令她深恶痛绝!
她干脆连散步都不去了,天天倚着窗户坐着,或是把玩梁少钧买给她的钗子,或是望着窗外那棵已经凋敝的树,偶尔也去看看碧玺。
储香阁的奴才私底下都在议论,说这太子妃性情大变,好像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