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余薇并未注意她,直到去了二楼客房门口,余薇才转过头来看向夏芍,一脸审视的神色,看向李卿宇,“李少,她是?”
“保镖。”李卿宇简短答道。
余薇神色立刻松了松,恢复冷淡严肃,点头对夏芍吩咐,“你在门外等着,我跟李少有私事要谈。”
夏芍一点头,即便知道面前站的就是仇人,她也神色半分不露,当真站到了门外。
冷以欣跟着余薇进入房间,房门被关上的一刻,夏芍垂眸皱了皱眉。
不用想她也知道余薇会跟李卿宇说什么了,怪不得在天眼的预测中,李卿宇的脸色难得变了变,事关生死大事,谁能淡然处之?
只不过,要可惜了李老的一番苦心,他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李卿宇的,没想到被余薇给撞见说破了。若不是夏芍目前的身份是保镖,没有立场阻止两人进客房,她真的不想让余薇把这件事告诉李卿宇。但一旦阻止,难免会让人觉得怪异,她今天刚到香港,很多事还没摸清,很明显不适合暴露。
而房间里,正如同夏芍的天眼预测的那样,余薇一进门便说道:“李少,我看你天中发白下至印堂,眼下似流泪,此乃凶相!百日内,你必有凶祸!”
余薇声音沉而严肃,虽音量不大,却逃不过门外夏芍的耳力,她当即便垂了垂眸,无声叹息。
唉!
……
这天是夏芍来到香港的第一天,一整天都天色阴霾,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晚宴结束的时候,雨势大了起来,外头起了风,风刮着雨点扫打向车窗,沿路的灯光都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更加让人辨不清的是车里男人的脸。路灯的光影被雨水分割得支离破碎,映在他的金丝镜片上,只让人觉得那镜片薄凉易碎。而男人却仍是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教养良好地坐着,目视前方,深沉内敛。
夏芍转头看了李卿宇一眼,今天虽是初见,但此时此刻她倒是对这男人生出点佩服之心来。
以余氏在香港的威信,余薇的话可信度很高,预言成真的可能性也很高。被这样的人说百日之内必有凶祸,是个人心里就会七上八下。性命攸关的事,谁能不在乎?但李卿宇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他只在屋里时情绪有所波动,从房门里出来后便又恢复淡漠疏离的气度,没事儿人一样招待宾客,虽然余薇来了之后,打乱了这场相亲舞会,没再有名门淑女敢来邀请李卿宇共舞,但李卿宇却是没怠慢了宾客,一场舞会,有始,有终。
即便是此时在车里,他也喜怒不露,沉静,安静。
夏芍在车上没说话,车子回了李家大宅,李卿宇先去李伯元书房问安,夏芍在门口等着,听他在书房里的回话中并未提及余薇的事,但夏芍在宴会上时,曾在门外听见余薇说要回去帮李卿宇化解这件事,看来李卿宇是想不声不响地自己解决,不想跟李伯元提。
李卿宇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夏芍听见李伯元让她进去的声音,李卿宇出来开门,身高上的优势给人一种压迫感,夏芍欲进门,李卿宇略微挡了挡她,镜片后的眸深沉静许,注视着人,给人一直沉厚的力量。
夏芍抬眸,与他的目光对上,没有语言交流,但她想她读懂了李卿宇的意思——他的意思大概是让她不要乱说话。
进了屋之后,李伯元果然问晚宴上有没有什么事,夏芍淡然一笑,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哦。”李伯元笑呵呵地点点头,看了夏芍和李卿宇一眼,说道,“没事就好。李小姐今天刚来香港就陪着卿宇出席晚宴,累了吧?卿宇,带李小姐早点回房休息吧。”
“李老放心吧,我向你保证,有我在,李少不会有事的。”夏芍觉得李伯元必然是知道了余薇和冷以欣到场的事,所以才叫她来问问,她虽然在门外是事实,但她知道余薇说了什么。夏芍并非是真的打算隐瞒,但今晚李卿宇在书房里,他并不知道李伯元和她之间的约定,他一心以为祖父不知道这件事,为了成全他的孝心,也为了让他再多一份忧虑,夏芍当即决定今晚先瞒过去,明早再抽时间与李伯元说说情况。只不过,这么一来,老人家今晚怕是要担心了。所以,夏芍才说这么一句话安慰一下李伯元。
果然,听了她这句保证,李伯元眼中神色松了松,点点头就让他们两人回去休息了。
出了书房,两人走在走廊上,李卿宇回过身来,看向夏芍,“谢谢。”
夏芍挑眉一笑,步伐悠闲地走过他身旁,先一步进了房间,先用天眼预测了一下,然后便微微垂眸,回头说了句“安全”就先回屋了。
她自己的房间是李卿宇卧室里内置的小间,没有独立的浴室,夏芍估摸着李卿宇会先用,她便先回屋换下了礼服,打电话给徐天胤。
这么晚了,他果然没有睡,电话一响,他便接了起来。夏芍将今晚遇到了余薇和冷以欣的事细说一番。
“冷氏一脉说是中立,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还打算再看看。玄门的人,真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两个。”
“别急,门派弟子多,先探情况,等我和师父来。”徐天胤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张长老那一脉,听说被迫害打压得厉害,我打算先接触看看,把香港这边的大情况摸清再说。”夏芍虽然很想今天就动手,先把余薇给除了,但她知道不能鲁莽,那样势必会惊动余九志。香港的风水师大多是玄门弟子,势力很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以一敌众太危险。
听她这么说,男人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便沉默了。夏芍忍着笑,趴去柔软的床上,也不说话,非要等他先开口。
这男人话太少了,要练练。
过了半晌,听她不说话,男人终是问道:“累了?”
“嗯。”夏芍忍着笑,趴在床上不肯挂电话,故意逗他,“但是我想听师兄说话。你说,我听着。”
这明显为难人的要求,徐天胤却是从来不拒绝夏芍的要求,他只道,“嗯,好。”
夏芍一听就挑了眉,有些兴致地眼眸一弯,“这可是你说的。我拿着电话,你一直说到我睡着为止。说吧。”
“唔。”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夏芍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几乎能想象到男人被她为难到,眼眸黑漆漆,只会盯着人瞧的模样。而男人也几乎能想象到少女眼眸弯弯,笑容娇俏的模样。他立在军区司令部的窗前,望着她远走的方向,目光柔和,唇边浅淡的弧度。
但他还没说话,便听见电话那头有敲门声传来,声音不大,但逃不过他的耳力。
“李小姐,浴室你先用吧。”
夏芍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就从床上翻了起来,敏捷下地,当听见是李卿宇的声音后,她这才思量了一下,说道:“好,那就谢谢李少了,我一会儿就去。”
等门口听见李卿宇走开的声音后,果然听见徐天胤道:“浴室?”
“是啊,没有师兄在这儿,都没人给我放洗澡水。”夏芍抿唇一笑,“你来之前,我许能先把李家的事儿了了。你在那边一定别着急,听见了没?”
“嗯。”徐天胤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声音有点闷,“保护好自己,等我。”
夏芍忍着没笑出来,就知道这男人醋劲儿大。她应下之后,答应明天就联系马克西姆和莫非,这才挂了电话。
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李卿宇正坐在床头的桌旁,一杯深红的酒液放在桌上。男人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风雨,西装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只穿了件衬衣,领带依旧系着,即便是喝酒,也是严谨沉敛的气质,只是桌上的酒液深红,光线朦胧,使他的面庞蒙上了一层朦胧感,美丽华贵。
李卿宇见夏芍出来只是对她点点头,夏芍看了看他,便去洗澡了。等她出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桌旁,杯里的酒液没动过,但仍望着窗外。
香港的八月份雨多,也是台风最多的月份,窗外风雨飘摇,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更衬得屋里寂静。而男人就是这寂静里窗前的一道风景,夏芍在从浴室出来的一瞬,几乎看见萧索落寞和淡淡悲伤的情绪。
但这一切都因她从浴室出来而打破,李卿宇转过头来,拿起桌上的一瓶红酒,问她:“喝么?”
“我是保镖,不是陪酒。”夏芍淡淡一笑。
李卿宇拿着红酒,垂下眼帘,睫毛刷子般在脸上落下华丽的翦影,“抱歉,是我唐突了。那就早点回屋休息吧,晚安。”说完,他便拿着酒往酒杯里又添了些,直到把酒杯添满,始终没再抬眼。
夏芍轻轻挑眉,淡淡一笑便进了屋。进去之后她却没睡下,而是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一方紫檀木的盒子,打开来之后从里面拿了样东西便开门走了出去。
“送给你的,拿着吧。”
走过去,夏芍一摊手心。
李卿宇一愣,目光从窗外风雨里转过来,落在她手心。只见女子手心白皙如玉,里面躺着件拇指大小、油光温润的玉罗汉。羊脂白玉的料子,一看就是老玉。他不由抬起眼,看向站在面前笑容淡雅的女子。
夏芍送给李卿宇的正是当初布下七星聚灵阵剩下的两块玉罗汉中的一块。她这次来香港,那套徐天胤送的十二生肖法器和两块玉罗汉都带来了。她原本就打算将一块玉罗汉送给李卿宇保命用,但原本她的打算是给李伯元,让李伯元给他的。但看他今晚这副样子,这才不等明天,先拿出来给他了。
当然,她送的话,理由就得换一个了。
“拿着吧,听说玉有灵气,能挡灾。我听说,你们信这些。”夏芍一笑,往前递了递。
李卿宇却是没动,他显然对她进了房间又出来有些意外,更意外她送来的东西。但男人在听了她的解释后,明显目光柔了柔,抬眼浅笑,带点调侃,“保镖不陪酒,陪送这些?”
夏芍一愣,挑眉一笑,眼眸含笑,目光坦然,“不是送,我会记在雇佣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