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顾澈第一件事情便是到了浴池中沐浴。
身体在温润的水中浸泡,顾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一般。
军中用水本就不便,加上顾澈的身体缘故便更加不便了。想起顾昭的话顾澈又不免皱眉了一下,她身上除开汗味自然不会有其他味道。
这一次战争无论是对战还是攻城,乃至最后的屠杀她都没有参与,在离开襄平之后她叶是换洗过无数次。
顾昭却已经开始学会暗示她了……
顾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日以来的赶路回城,又或许这么久的算计和所想让顾澈疲倦极了。
在军中她向来因为那一分警醒,虽不说夜不能寐,然而却也睡的不沉,说是睡更像是小憩。
在这一池温水里顾澈思绪有些远,大概是在云州自己家里了,疲倦袭来顾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在这一池温水边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听到耳边的水流声,顾澈醒了过来,往一边看过去便看到卉歌坐到池边,用手拨弄了池水。
晃了晃头,卉歌笑了一下,“醒了?”
“嗯。”顾澈点了点头。
卉歌笑了一下,“侍女说你在内室没有反应,池水快凉了,便来找我了。”
顾澈沐浴从来不要侍女伺候,听到卉歌这么说看了看池水,却不觉得冷。
“水给你换过了,不过还是不要泡太久的好……”
“嗯。”顾澈应声,然后从池中走了起来,卉歌看着笑了一下,走到一边的软榻上趴下。卉歌笑了一下,也走过去跪坐然后拿起一便边的精油给顾澈涂抹。
顾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意识又有一些模模糊糊的。
卉歌一便顺着抚摸顾澈的背脊,好一会儿才开口,“阿澈之后如何打算?”
顾澈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不着急,如今辽东已定。卫国和楚国都不敢轻举妄动。有一段时间可以喘息一下。”
卉歌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阿澈是想要曦儿接你的位置么?”
“自然。”顾澈应了声。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卉歌,“怎么了?”
“那昭儿呢?”卉歌开了口。
“嗯?”顾澈看过去,随后才回应。“他活的自在便可以了。”
顾澈这话一说便感觉卉歌的手抖了一下,顾澈抬眼看了过去。“怎么了?”
卉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阿澈你是偏心的。”
顾澈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卉歌。“怎么了?”
卉歌收了手,替顾澈盖上薄纱,“也许……”
“嗯?”顾澈看过去。卉歌又才开口,“你给他们的。或许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顾澈愣了一下,然后没有开口,卉歌却又言,“你可还记得叶翎和叶淮?”
“曦儿不是叶翎,昭儿也不是叶淮。”顾澈开口,“况且这一路走过来……”
“可是你心里的平衡是有偏颇的。”卉歌开口,“他们如何想我不知道,可是你在安排的时候,你心里便有偏颇了。”
顾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趴在床榻上,“你在怨我?”
顾澈带着顾曦上战场,那般生死肃杀的模样都让顾曦亲眼看到了。不但要看到,而且要让顾曦的心在这样的一次一次冲击他的观念。
最后顾曦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澈深吸了一口气,顾曦会越来越像自己吧。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顾澈并未多想,只是顾家需要这么一个人。而顾曦也只能这般走下去。
顾澈此时却是明白卉歌的意思了,对于顾曦在顾家的地位顾澈从来未曾有多的犹豫过。然而人和人并不只是这样的,除开权利以外,还有很多东西。
就好像顾昭只是抓着她,提了一句这次的战场,顾澈便生气了。
对待两人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让卉歌多少有一些寒心。
顾澈没有开口,而卉歌也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给顾澈按摩。
“顾家只需要有一个人牺牲就够了。”顾澈静静的开了口,而卉歌只是揉了揉顾澈的肩膀,“对于顾昭来说,或许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
顾澈几乎要脱口而出,然后下一刻顾澈便想到了叶淮,也想到了自己。
叶颐不让叶淮碰这些,当初顾老夫人不要顾澈碰这些。
一面是为了避免继承人相争,而另一方面却也是一种保护。
这般的境地有什么好的,顾澈如今算是明白很多,然而若是没有走到这一步来,当眼界没有到这里,只怕对于这些来说是感受不到的。
顾曦会恨自己么?
恐怕不会,然而顾昭会恨自己么?
顾澈想起了这些年顾昭的模样,她发现她看不透顾昭。
现在的顾澈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叶颐了。
字叶翎死之后,无论是叶淮还是叶昱,叶颐都不再知道如何选。
为了叶家?为了天下?又或者是为了两个人自己?
人世间便是这样,从来都没有两全的法则。任何一个选择,带便的便是舍弃。
而人便是这世间最难选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死物,所以任何的选择和想法都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这般简单。
顾澈眨了眨眼睛,“我不在这一年里,昭儿他都如何?”
卉歌给顾澈揉着肩膀,“同顾曦当初一样,不,或者说比曦儿做的更好。他那样的人,从来不会同任何人红脸。”
他那样的人……
顾澈想起了顾淳,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澈越来越少想起顾澈了。
而顾昭如今同顾淳越来越像,或者说比起顾淳顾澈还多了几分叶淮的味道。不只是如顾淳一般为人如沐春风如何。
更多的是他能够让你少了一种拒绝的*,然而若说不拒绝,顾昭却又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同谁都能够说上两句。同谁都不会闹红脸,也不会说就此就如何如何。
即便是如同顾淳这样的人,也难免会有一些摩擦和不悦,然而顾昭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境地。
顾澈不过才十来岁。
顾澈这般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好了棉被,顾澈就往一边看了一下站在一边的侍女,揉了揉额角。“什么时候了?”
侍女立马过来帮顾澈更衣。“已经是戌时了。”
“嗯。”顾澈整好了衣带,想了一下看着侍女,“大公子回来了么?”
“回老爷。回来了。”侍女立马应了声。
顾澈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然后往一边坐着。
大概是睡了一下午,所以顾澈现在反而是不困了。
在庭院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便看着天幕了。
顾澈如今的生活是她曾经渴望的,能够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的生活。
等到叶锦一死。剩下的世族都不足为虑,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之前被压的恨了,顾澈全凭这一口气熬到现在,真的放了下来却徒然觉得其实也挺没有意思的。
顾澈经常听到歌舞里面说着什么生死相依。说着什么死生契阔。
顾澈曾经是一个字都不信,曾经几时听到萧惊鸿从城墙上往下一跃的时候,脑海里是不信的。那时候的她觉得不过是乱世浮萍没有了依靠便只能落得一个死罢了。
然而时隔这么多年。当顾澈正在的见过了萧惊鸿,当她真正的见过了萧惊鸿的手腕之后。却有一些迟疑了。
如她这样的人呢,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而叶颐更不会说逼得萧惊鸿跳城楼,唯一能够让顾澈想到的便是萧惊鸿她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个可能顾澈曾经会不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等顾澈真正明白其中的滋味之后,才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东西。
当那个人不在了之后,在每一个放松的时候,在每一刻可以让自己轻松下来的时候,都会不自主的想起他。
一旦想起来,那么曾经所想要的事情就仿佛变得没有意义了。
每一刻都仿佛多活了一般,带着一种疲倦的气息。
顾澈看着夜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和叶淮,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对方,又更加错误的走了下去。
最后便只得这样结果了。
顾澈看着夜色平缓的呼吸着,然而下一刻身上边一暖,顾澈转过头看着顾昭在身后站着给她披上了披风。
“爹,小心着凉。”
“嗯。”顾澈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卉歌的话,便上下打量起了顾昭。
顾昭被顾澈盯着看的有些发毛,便只是笑了一下,“爹怎么了?”
顾澈仿佛透过顾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顾昭跪坐到了顾澈旁边,顾澈抬手摸上了顾昭的鬓角,然后笑了一下,“昭儿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顾澈想了一下,然后便笑了一下,“昭儿没有想过。”
“可以想了。”顾澈回过头看着前面,然后笑了一下,“你也是时候让对方知道你的想法了,而不是说以为去试探,看看对方能否接受。”
顾澈只这一句话顾昭的心一下就冷到了底,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顾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