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咧开了嘴，“爸爸走了，妈妈病了，我、我们饿了一天了。”

“……”

沉吟了半晌，我默默起身，帮她摘了几朵饱满的向日葵，将身上的全部现金递给她，道∶“给你妈去治病吧。”

“谢谢大哥哥！”她甜甜地笑了，没有拒绝，从怀里又抽出了一支向日葵，塞进了我手里……

“大哥哥！其实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爸爸就是那样走的……妈妈和我都好难过……”

女孩儿跑跑跳跳地下了阶梯，走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回身，大声道∶“活着！大哥哥！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后跑跳着下了阶梯，跑到河边的时候踮起脚尖又摘了几朵向日葵……

我看着手里金黄色的向日葵，突然间流下了眼泪……

之后的一年里，我参加了亚太国际志愿者协会——这是在三战中成立的一个协会，可以分配工作，与各**部挂钩，与红十字会差不多，属于比较和谐的国际机构。不过分配的工作危险系数都相当高。

我出了国，在全世界各地游荡。

这一年间，我换了很多种身份。

我做过战地记者，做过战地医生，还做过打捞游尸的捞尸人……

人是会成长的，在将近百年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连自己深恶痛绝的英语都能说得相当流利……

那是最为混乱的一个时期，任何人都有随时丧失生命的危险，火药、炸弹、流匪、军阀、变异物种……

我游荡在世界各地，尽我所能做符合自身身份的事情。我帮助过很多人，这些人的笑脸渐渐成为我活下去的动力……

精神啊，永远都能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获得升华……

肢体的忙碌使我忘却了内心的苦痛，能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心力，能为自己的民族争得一份尊严，这种荣誉感与满足感是妙不可言的。

世人都说∶“善恶终有报。”

我无法评判善恶的标准，但是我会尽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不是好人，也不愿成为一个世人眼中的坏人。

又或者，都是模糊的。

二○九九年一月，我深入东西伯利亚山地，以一个战地医生的身份，随军去营救被困于冰天雪地的陆军兵士，在严寒的极地气候中，我见到了那个人。

我都不会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他依旧是那张年轻的面孔，混居在当地人中间，旁人说他在东西伯利亚住了很多年，我看了他很久，才想起他的英文其实比我好得多，只是他经常失忆。

“张起灵。”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回来？”

几乎是执拗的，我上前去掰开他的手掌，掌心一点伤痕，我终于能确定他真的是他。

“你是谁？”他的表情非常淡漠，眼神有些迷惑，用看陌生人的眼光打量我。

远处有个影子，躲在雪堆后面，竭力隐藏自己，像个心虚而自卑的孩子……

“走。”像多年前他向我伸出手那样，这次我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二○九八年一月，我在去东西伯利亚救人的途中寻回了他……若真是“善恶终有报”……苍天哪，我当谢你……

二○九八年一月，我停止了手头的一切工作，带着闷油瓶回到了西湖边上……我的铺子早已倾塌，在炮火的轰炸下连一块砖瓦都不曾留下。

百年之后西湖的水已不再清澈，湖域面积在原来的基础上缩小了将近二分之一……战争爆发后，沿海地区首当其冲，居民大量向后方的丘陵地区撤退，战火侵蚀了这片土地，街道上空落落地全是坦克扎过时留下的痕迹。

“记得这里吗？”我指着西湖浑浊的湖水问道。

他摇头，目光很是朦胧。

“你会想起来的。”我安慰他道。

他看着我，轻轻笑了笑。